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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第32期“忧”专题活动。

新兵蛋子没有人会喜欢负重越野，这简直就是炼狱，谁都得掉层皮，搞不好还损坏身上零件。乡间小路上，祁班长看着眼前一瘸一拐、挪动一下痛得嘴角直抽的新兵祥生，半是唏嘘半是心疼。年轻气盛，太想赢有时不是好事。他快步过去稳稳地架住他的左胳膊，略略判断伤势说，别逞强，到时留下硬伤就麻烦了。

祥生刚多个支点，以为是思远赶来了，心里略有依靠，结果耳边传来的是班长浓浓的东北音，不由挣扎着要甩开。班长拍拍他胳膊劝着，着啥急？我先看看，至少得包扎一下。

祥生实在郁闷，自己第一次十公里越野怎么这么倒霉，本来领先不少，结果踩在昨夜雨后湿溜的石头上，把脚给崴了，唉！看来新兵大比武没戏了！

这时排在第四的赶了上来，朝这一看就嘲讽起来：哟，我没看错吧，刚才气吞斗牛，誓当第一的，就这两下子？

祁班长冲这幸灾乐祸者摆了摆手，回头看着祥生耷拉脑袋不吱声，不由得暗暗担忧他会不会一蹶不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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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初征兵，祁班长跟团里去河口市，当地适龄青年报名挺积极。他跟着来回各个县跑了近半个月，看着新兵的普遍素质，不禁愁眉苦脸。他喜欢招农村兵，能吃苦爱合群，结果这次不知怎么回事，镇上青年有好几个。河口这几年经济发展很不错，楼高了，外地人多了，老乡富了有闲了，娱乐也随之五花八门起来。流行的有网吧吃鸡、暴走、滑板、抖音、汉服、Cosplay、嘻哈、电摇、三国杀等等，让老一辈眼花缭乱，相比他八年前第一次来时有了太多娱乐和诱惑。世界越丰富多彩，到了部队就越难收心守纪，唉！

那天，祁班长到了祥生所在县，晚饭后便装街头散步。三个男孩正出网吧迎面走来，仍意犹未尽，分享刚才吃鸡游戏心得，没说两句话, 不干不净全带着脏字，噪门还挺大。其中一个男孩突然笑了起来：

“你这几天死命玩吧，戴了红花就玩不了啦！”

“哈哈，祥子你是闲的蛋疼吧，怎么想着去当兵，这年头谁还当啊?”

班长无意中听到这里，不由打量着三人，仔细看了看右边脸黑着的年轻人，只见低低扣着项大A字母帽、乔丹篮球短衫和破洞牛仔裤，恨不得横着走路。

“别嘚瑟，等老子玩了真枪回来，秒秒钟收拾你们这群臭虾! ”

“哟，我们好怕，哈哈哈……”

第三天新兵体检，祁班长认出了那顶帽子，专门看了看这个叫徐祥生的年轻小伙各项指标，出乎意料的是综合成绩排在第二， 挑不出啥硬伤。他专门问祥生为啥当兵，这小子来了一句保家卫国，他肃脸正色地提醒，不管真实想法是什么，入伍了就得遵守部队纪律，来不得半点马虎，别吃不了苦当逃兵，没想好现在退出还来得及。祥生把帽一摘，前胸一挺，先敬了个挺板正的军礼，大声说，要当就当好兵，请首长放心！话说得既官方又敞亮，可祁班长无意中见识过他的疲沓德行，如何放心得下啊?

二月中旬接到新兵连训练，祁班长发现邻市新兵窦思远和祥生一见面就腻在一起，再细打听，原来他们和姓李的小子在市里致远中学是同年级，在校时就是玩网络游戏的铁三角组合，李姓小子也应征了，幸好分到了别的营。祁班长更加担忧地暗忖，现在不比当年，年轻人都怎么想的，入伍是跟网游似的说着玩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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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班长是辽宁人，在家排老大，弟妹还有仨，因家里困难，高一辍学外出打工，起早贪黑在工地滚了两年，再也不想继续。正好那年征兵，听说表现好的留在部队, 工资待遇不错，就报了名。刚进新兵连, 一有空闲就偷偷加码苦练, 他没有退路, 如果两年后退役, 那就还得工地搬砖，因此下了狠心，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老班长看出他的狠劲，指点他光狠不行，有韧劲才能走得远，教他调节呼吸和休息放松。终于新兵大比武时他脱颖而出，之后救险立了三等功，上了边防士官学校，凭着自己血汗终于扎住了根。九年多来，他带过四批新兵，每一批新人还是这般青春血气, 但想法却越来越复杂多样，让人看不懂, 也更难管理。再过两年他也到龄了，得转业，下一棒必须有可靠的人来接力。可现在年轻人，哪有像小陈那样踏实信得过的？一个小陈也不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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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生感觉这段日子过得更不踏实，甚至很不真实。刚来到群山环绕，最近村庄也在十里之外的新兵训练场，他傻眼了，感觉一下穿越到了古代，发配到蛮荒之地。虽然有过思想准备，可一下过得这么清欢寡欲，别说娱乐了，晚上连灯火都没了，起夜时一团漆黑，听的全是青蛙野虫鸣叫，有时感觉自己成了神龙架原始森林的住民。他很是憋的慌，一到领手机使用的时间，就捣鼓上网开视频流量，看看自己账号被别人超越了多少名。这可气坏了祁班长，质问他，你是入伍还是学生来军训啊?是来体验生活吗?

服帖练了两周，祥生又有点不踏实，低声跟思远嘀咕，队列体能内务老是这三板斧，啥时换新的花样?这小子念念不忘摸真枪，又不敢明着问, 看班长过来假装小声对话，其实是有意为之。 祁班长当晚组织政治学习，紧扣训练表现，狠批骄傲自满, 说得祥生两人坐立不安，最后自己站起来认错。 祁班长当场激将, 谁不服都可以来和他挑战, 前提是全排小比武先夺魁，都是新兵为什么你就得不了头名？别以为铁三角就多了不起，那是坐井观天，有能耐拿个第一显摆显摆。

祥生第一次射击训练更是让人难忘。提前几天得到消息后，所有新兵都欢呼雀跃，祥生更是寝食难安，入伍不就是期盼的这一刻嘛。班长们却如临大敌。当天集合时，连长一上来先泼冷水，举了几个违规操练射击的事故，嘱咐大家务必要守纪律，听指挥，否则严惩不贷。

班里发枪，班长反复强调连长提的安全要求。祥生紧握着手里的03式自动步枪，就像欣赏着梦中情人的绝代风华，紧盯着准星、枪管、弹匣、扳机、枪托等，不自觉地臆想一个个零件拆解、察看和组装，逐个与网络游戏留下的印象比对，校正误差，深刻心上。

祁班长看了他好一会，发现他目光有些呆滞，平时的机灵劲不见了，疑是已经痴了。

“徐祥生!”

“啊？到……”

“刚才连长讲了几点注意事项？”

“这……”

祥生瞥见旁边的思远冲着他眨了几下眼睛。

“是四点?”

“哪四点?”

“……”

“出列，你不认真听讲安全要求，取消本次射击资格，去那边观摩。”

祥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挪不动沉重的步伐。

“徐祥生，听指挥，出列，不要一错再错！”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实弹射击训练这样度过。眼睁睁看着战友练习立姿、卧姿、射击、命中、脱靶，“啪啪啪”强劲的枪声一下下响亮地拍在脸上，他无声地泪流满面。

晚上点评时，祁班长看他那么自责，没有再批评他，而是讲起自己对军纪的认识。他说，军队乐意培养英雄，但禁止个人英雄主义，无论是精英还是普通一员，首要是听从指挥，没有不听指挥不守纪律的精英；无组织无纪律的所谓精英，哪怕军事技能再好，我们的队伍坚决不要，也绝不纵容。祥生和战友们默默地体会着，即使班长宣布解散，大伙仍在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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祥生虽然咬牙挺过身体疲劳期和精神空落期，现在已经适应训练强度，也习惯每天固定在训练场、食堂、宿舍三点一线，但却有些茫然。第一次射击训练靠边站如同胯下之辱，他有些后悔入伍了。

这天思远如往常一样叫他去加训，他躺着意兴阑珊地说累了不想去，思远看他拉着个脸，知道心里有情绪，就开导说，又不是以后也不让打靶，下次认真点，好好打满三十环，亮瞎他们的眼！

祥生没接话，还是躺着不动弹。思远捅了捅他，问:啥意思?要不咱们铁三角找时间商量商量？祥生看了看周围没别人，苦恼地说，“这苦我吃了也认了，可班长就是针对我。”

“别瞎说!”

“你不觉得我老是被批评吗?”

“算了吧，你做的事换成的班长，也不会对你客气的！他盯着你主要你是刺头吧。”

“靠!我TMD还刺头?”

“得了吧，你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已经在船上，你还想怎么着?开溜那更是找死! ”

“我没说开溜，唉!”

“别说我没提醒你，到这一没有退货的, 二没有赖账的，三没有耍横的!”

这些祥生都明白，还是提不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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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天是周末，突然警卫室打电话说有人来找班长，思远转告班长去门口。不久就见班长满脸春风地带着一位个子中等、沉稳内敛的军人回来。那人虽是军装，但和班长的自己的都不一样，后来才知道是部队士官学员服。思远赶紧给客人倒了茶水，班长介绍道：

“这是我经常说起的小陈，陈肖战，现在陆军士官学校进修。这位是窦思远, 今年刚入伍。哦，思远你去把徐祥生叫来。”

祥生跟着思远跑来，有点摸不着头脑。班长指着他对那位陈士官说：

“这是你老乡徐祥生，真跟你一样，脾气又臭又硬。”

陈士官哈哈大笑，紧握着祥生的手上下量着他, 一边用家乡话说，

“河巧（口）银（人）就是这样，啥事想通嘞，必须争第一。”

班长意味深长地看着祥生对陈士官说，

“祥生现在跟你刚来一样，你得好好跟他聊聊。”

陈士官啪地给班长敬了个军礼，响亮地说，是，保证完成任务！班长笑着摆摆手，别耍口条，看疗效。陈士官转身拉着祥生的手，上下打量着他说，我没猜错，就知道有情况，所以来看哈。

他和祥生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原来他是班长带的第二批新兵，河口泰关人，距离祥生家十八公里，现在士官学校进修。自从带出了小陈，班长就特别愿意要河口兵，希望多出几个像小陈一样的优秀士兵。两周前班长电话里和他聊起近况，说今年新兵里有他老乡，表现不错，让他有空回来看看。

祥生听着陈士官也是自己老乡兼哥哥的话，明白了此前的一切，觉得自己突然有了新的使命，他没想到严厉的班长这样钟爱河口兵，颇为意外，更为感动，自己可是河口人，不能给小陈哥哥丢人，给家乡丢脸，更不能让祁班长失望。

中午，祁班长请陈士官以过来人身份跟新兵们交流。陈士官的成长看似普通但不简单，他新兵比武得了越野和军事技能两项第一，执行命令踏实，吃苦吃亏不抱怨。他说，当兵哪有不吃苦的，现在不吃苦，将来就会有无谓的流血牺牲。陈士官还请班长脱下上衣，给大家看班长抢险时留下的伤疤。只见他左大臂有一道刺眼的贯穿伤，像个小树洞，那是新兵射击出了意外，他第一时间扑了过去。

祥生彻底震撼了，班长对自己这批新兵真是煞费苦心，可他居然还在胡思乱想。他在心里骂自己混蛋，痛下决心，刻苦练功，主动与思远加码训练，相互提醒监督。 体能是靠平时训练积累，贵在坚持，祥生底子厚，进步快，不久就是排里前三甲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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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这次排名赛是超越的关键一步。祥生叹了口气，眼巴巴望着祁班长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只怕来不及参加新兵大比武，等脚好了时间早过了，功夫都白费。

班长沉思片刻说，记得前几年也有个战士摔骨折了，找了驻地的一个老中医，效果可棒着，一个月就好了，你这个情况比他轻，应该赶得上。现在不要蛮干, 我先固定一下，把负重给我，你轻装上阵，等会继续越野任务。

祥生听着心里暖暖的，又活泛起来。祁班长架着他到路边一块大石头旁边，宽慰他：

“你先坐在这上。对，把这边严重的朝上，我好生包扎。这段时间好好恢复，你底子不错，肯定能取得好成绩，铁三角可不是盖的。”

旁边不时有战友快速经过，看向这边的同时放慢脚步，班长一边包扎，一边示意他们继续越野。祥生倚坐着，用手撑着地，不好意思地说开了：

“什么铁三角?那是我们玩嗨了乱取的，也就欺负欺负新手罢了。我学习不好，省去考大学的花费，可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干什么，能干什么，一天天乱琢磨混日子。我自己想过入伍，真不是他俩撺掇的。知道入伍要吃苦，但好处一辈子受用，即使退伍了，腰板一挺，有一股特别的精气神。退伍军人再找工作，也有保障，就是找媳妇也好找多了，是吧？呵呵……”

祁班长被他逗笑了，摇着头说：

“总算明白点你们年轻人的想法，真是胡闹啊，想到一出是一出。来部队个人百炼成钢，去粗取精是小事，捍卫国家利益，守护每一寸土地，这是国之大者。”

祥生做了个鬼脸，嗫嚅着:

“道理我懂，就是不知道该做什么……”

祁班长解释道: “要把个人小事和国家大事结合起来，这样才有前途。做生意的都在找风口，站在风口就是再笨再傻也能被吹起来。我们军人永远站在风口浪尖，那里才是最需要我们的地方，是必须坚守的岗位。一名新兵当务之急就是练强本领，等待使命召唤。 ”

祥生开心地笑着说：“《使命召唤》我玩过，绝对是高手，有机会我带你。”

班长狠狠拍着他的肩膀，笑骂道:

“刚包扎好就忘了疼啦！你还是想想怎么用这条好腿， 把自己带回连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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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训练结束后，祁班长问了好几个熟人，打听到了那位老中医的地址，带着祥生去诊治。看着诊所满屋子的锦旗，祥生感觉自己的腿伤好了一大半。

果不其然，四个星期外敷内服和解溪穴按揉，再加上祁班长和思远的照顾，祥生的腿伤痊愈了，又能活蹦乱跳。期间他也没闲着，臂力、双杠、仰卧起坐各做几百个，一能下地，他就恢复训练，逐渐加量，要把落下的运动量补上。祁班长教他大运动量后的恢复要点，按摩放松肌肉，提高休整效率。

脚一开始根本不听使唤，脚板也娇嫩了，一天运动下来，脚底很快就起了几个大血泡。祥生晚上先洗净脚，咬着牙自己用针挑破再消毒，疼得他嘶嘶只吸凉气，隔天敷上班长找的纱布再穿鞋袜狂奔。思远和战友们静静地看着，鼓舞着，仿佛他正在破壳欲出。他们都知道，只要过了这一关，祥生的前面就是更广阔的天地。

八月一日建军节，半年新兵连即将结束，新兵大比武在即，大家都在磨拳擦掌，祁班长还不忘给几个战士巩固军事技能要领。祥生、思远和参赛队友正在拉伸身体活动关节，就像一支支正待出鞘的利剑，等着使命的召唤。

连长宣布比武集合，看着眼前班长排长带领的一个个挺拔抖擞好苗子，不由微微颔首，他们就像已熔炼出炉的钢材，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奔赴四方，勇挑大梁建立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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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细雨吹，不惑之工科男，一向胡思乱想求真，文字是不羁梦想，愿共享格子世界的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