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气好得不像话,放眼望去,天空蓝得连一丝云都没有,街道上两旁的行道树整整齐齐地立着,叶子好像洗过一般,绿得很透澈。
周佳人走到地下停车场,打开车门,倾身坐了进去,把钥匙插入锁孔,系上安全带,照例打开平时听的电台,然后熟练地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出停车场。
她今天的心情很不错,因为和男友方越的婚礼即将到来,这不,婚纱店刚打电话来让她去试穿上次改动好的婚纱。
上了高速路,大抵是工作日,车辆并不多,可是却有一辆小轿车一直挡在她面前,有意想要阻止她的车超过似的,她有点不耐烦,加快车速从旁边超过那辆车,不料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大货车,她赶紧踩刹车,但是刹车好像失灵了,车子并没有停下来,慌忙中她使劲转动方向盘,不偏不崎地撞上旁边的护栏。
挡风玻璃破碎开来,碎玻璃在她眼前飘浮着,她感到脸上有点刺痛,有一种热乎乎的液体从她额头上流下来,耳朵轰轰作响,头有点晕,眼前一黑,她就晕了过去。
2.
周佳人醒来,睁眼看到的是一间茅草屋,她就睡到这间屋子里的一张床上,她爬起身,摸了摸自己的脸,并没什么异常,全身好像没受过伤一样,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之前出了车祸,难道自己已经昏睡了很久,以至于身上的伤全部好了。她晃晃脑袋,不让自己想太多,走到门前,门只是微微掩着,她伸手轻轻推开那扇门,正是白天,阳光投射在她脸上,因为受到光线的刺激,她稍微眯了眯眼睛。
等适应了光线之后,她看到门前有一棵大榕树,榕树下放着一张躺椅,上面有一个人正躺着,用一片很大的芭蕉叶挡住脸,周佳人并不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样貌。听到周佳人的开门声,他伸手拿下那片叶,背对着他站起身来,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来了。”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动。
周佳人看了看他的背影,“你在和我说话?”
“不然呢,这里还有其他人吗?”
“可是我不认识你。”
“你叫我阿左就行。”他这才转过身来看着周佳人。
周佳人这才看清楚他的外貌,他的眼睛很好看,使人忍不住和他对视,高挺的鼻梁,嘴唇很薄,微微抿着嘴,虽然是男生,但皮肤很白。周佳人虽然有点疑惑,但她还是道出了她的名字,“我叫周佳人。”
他点了点头,又转过身去,背对着周佳人向外走出。
“喂,你去哪?”
“你跟我来不就知道了。”他头也不回,只顾自己向前走,周佳人没办法,只好跟在他身后。
3.
他们穿过一条小道,来到一片森林,密密麻麻的树遮挡住了蓝天,使得光线有点阴暗,身边传来不知名鸟儿的啾叫声,空气中有泥土的清新,可是这片森林太大了,透过树与树之间的罅隙,并不能看到森林的另一边,也不能看到森林另一边传来的光线。
阿左还要向森林走去,周佳人叫住了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她,甚至没有转过身来看她,只是自顾自地准备进入这片密林。
“喂,不回答别人的话很没礼貌的,你再这样,我就回去了。”
他停住脚步,似是冷笑一声,“你回到哪里去?那场婚礼?你回不去了。”
周佳人感到心里很慌,“你在说什么?”
“你已经死了,在那场车祸中丧生了。”他语气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
周佳人摇摇头,“怎么可能?我下礼拜就要结婚了。”
即将要步入婚姻的殿堂,却遭受到这种事情,任谁都接受不了,但她还是尽量冷静下来,“你到底是谁?”
“你的摆渡人,我将带你去往你该去的地方。”
她冷笑一声,她该去的地方。难道不应该是她和方越的婚礼吗?长达五年的恋爱,眼看就要圆满了,可是现在,一切都没有了。
她抬头看看天,天空和她出车祸那天一样蓝,阳光投射在她脸上,却没有带来一点温暖,冷冰冰的泪水夺眶而出,她蹲下来,双手掩面,轻声啜泣着,肩膀也随之轻轻抖动。
过了一会儿,她站起身来,擦掉眼泪,对阿左说:“我们走吧。”
4.
天空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密林中光线更暗了点,太阳就要下山了,他终于回头看了看她,“今晚就在这里过吧”他指了指一棵大榕树,示意她坐在树下,然后自己从四周捡来一堆树枝,熟练地生出火来。
夜幕降临,星星渐渐显现出来,周佳人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堆跳跃的火苗,一言不发。
好久好久以后,她才开口:“我跟你讲讲我的故事吧。”
大一那年,因为参加学校社团,周佳人认识了比她大一届的方越,刚开始两人并没有任何交集,参加过一次朋友聚会后,方越便开始向周佳人展开了一系列的追求。方越很优秀,但是周佳人从小便陪同父亲参加过无数次商业聚会,优秀的人也见过不少。周佳人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父亲一个人掌管着一家公司,而周佳人作为他唯一的女儿,从小对自己要求很严格,凡事都要求做到最好。
在方越的追求下,周佳人一开始是置之不理的,方越出身农村,家里人砸锅卖铁地供他上大学,身上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风气,对周佳人也能上心,久而久之,周佳人也渐渐接受了他。
两人就这样在一起了,毕业后,方越也在周佳人的安排下到了周家公司上班,靠自己的能力也渐渐在公司坐稳了位置。
事业有成,接下来就是谈婚论嫁,周佳人暗示过方越几次,而方越总以想先把工作做好的理由揶揄她,于是,两人决定先领证,以后再补办婚礼。
周父退休后,周佳人也掌管了父亲的公司,没日没夜地忙了起来。也许是退休后的生活太过无趣,周父也关心起女儿的婚事来,开始催着他们两个赶紧举办婚礼,两人交往也久,于是也就开始准备婚礼。
接下来的事却让人感到意外,周佳人出了车祸,就在自己的婚礼前。
5.
周佳人说完这段话,缓缓站起身来,看着阿左说:“这场车祸是个意外吧!”
阿左抬起头来看着她,“你在说什么?”
“刹车,被人做了手脚?”
“你已经死了,再纠结这些也没用,而且,阳世间的事情你不能知道,恕我不能告诉你。”
“你不说,就是默认了,而且,是他做的,对吧?”
阿左别过头不去看她,森林在黑夜里显得更加幽静,月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照在地上,竟显得有点诡异。
周佳人仰起头来,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然后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他是看上了我们周家的财产,可是他没有想到,在我父亲百年之后,我若是不在,周家的财产,连同公司的股份。全部都会捐献给慈善机构,他方越,一分钱都拿不到。”她的语气平缓,却带着一丝嘲笑。
阿左怔怔地看着她,月光投射在她脸上,她的脸看起来有点苍白。
那一天夜里,两人再也没有说过其他的话。
6
清晨的阳光穿过树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阿左站起身来,对周佳人说了句:“我们走吧!”周佳人点点头,仿佛昨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快走出森林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满天的彩霞美得让人移不开眼,森林仿佛被一层金色的光笼罩着,阿左指了指远处的草原,看看站在他身边的周佳人说:“你已经到了!”
周佳人抬头看向远方,有一片绿色的草原若隐若现,“那里是?”
“世间的人死后,都会来到那个地方,再由自己决定要不要前去转世。如果想要去转世,将会有另一个摆渡人带领着前往阳世;相反,如果不想再去转世,你会一直在那个地方生活下去。”
“那我可以在那里等着我的家人吗?”
“客观上来说是不行的,那里只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你只能在自己特定的区域内活动,其他区域内的人,不,应该说是灵魂,也不能到达你所在的区域,所以,总有些灵魂忍耐不了长期枯燥无趣的生活,提出转世。”
“哦!”周佳人垂头丧气。
“但是,在那里也有一个好处,你可以织梦,织造一个梦境,选择性地传输到你想要让他进入梦境的人的睡梦中,从这个上来说,你还是可以看到阳世间的人,但是,既然是个梦,也就意味着它是虚幻的。”
“那我可以在梦境告诉我父亲车祸的真相?”
“我只能说,那是一个梦境,至于想织什么样的梦,在于你。”
周佳人点点头,“阿左,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阿左眯着眼睛,看了看即将落下的夕阳。
7.
周佳人来到父亲的房间,父亲还是和平时那样,坐在他那把靠椅上闭目养神,听到周佳人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佳人,你回来看我了,你终于回来看我了!”
周佳人看着父亲,自己出事才短短几天,父亲已经老成这样了,当初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已然变成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周佳人噙住眼泪不让它掉下来,走到父亲身边,然后缓缓蹲在他身边,“爸,以后您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这次回来,只是想告诉您这次的车祸,并不是偶然。”
周佳人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最后只说了句:“请您派人查查车祸时的那辆车。”便消失在周父的房间。
周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看了看自己空无一人的房间,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低语说了几句话便挂断了。
天蒙蒙亮了,窗台上传来几声鸟叫声,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在地板上投射下一个光环。
8.
周父看了看刚送上来的资料,脸色变得严峻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神定气闲的方越,猛然将资料一把扔在他眼前,方越看到周父大发雷霆,一脸狐疑地瞥向眼前的资料,正好瞥见资料上贴着周佳人出车祸时开的那辆车的照片,下面写着几个大字:刹车损坏。再下来,是他支使别人去破坏刹车时的照片,头上开始冒起冷汗,但仍强行使自己镇定下来,“爸,这是?”
“我都查清楚了,你支使的那个人,也已经把所有的事情说出来了,你没有想到吧?你以为你自己做得周全,可你没想到,那个人为了事后再坑你一笔,早就叫人把交易的照片拍下来了,有钱能使鬼磋磨,人太贪,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这······”方越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可能,你怎么会怀疑到刹车上去?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意外的车祸。”
“呵,你以为死无对证?要不是佳人告诉我,我也没有想到,会是你做的。我一向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你呢?把我唯一的女儿害成这样,你会有报应的,我已经报警了,你就等着法律的制裁吧!”
方越瘫倒在地上,喃喃自语:“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几个警察冲出来,向方越出示了证件,一把手拷拷在他手上,“方先生,我们怀疑你和一起意外车祸命案有关,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事情查清楚后,方越也坐了牢。
高高的牢墙密不透风,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将稀疏的月光投射进来,方越坐在床铺上,将头靠在墙上,看到周佳人出现在他眼前,他吓得用手捂住脸,惊恐地喊道:“你别过来!别过来!”
周佳人冷冷的声音在牢房里响起:“在一起这么多年,你忍心下得了手,毀了我的一切,你会有报应的,一定会!”
方越只是不停地颤抖着,过了一会,他感觉身边没动静了,猛地睁开眼,眼前什么都没有,寒鸦在窗外不停地叫着,他瘫坐到地上,猛地站起来冲到牢门,不停摇动着牢门,嘴里不停说着:“有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