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持续升级中。

　　胡邹不愿提高成本预算，却要求制作方按照自己的意愿将录制场地移到巴厘岛。至于昂贵的费用问题，他一概以“你们商量决定就好”一言蔽之。

　　“涵姐，现在要我们三餐自理，接下去是不是要我们自己给自己发工资呀？”没被收购以前公司体谅他们的作息无常，给予丰厚可观的餐费补贴，被收购后天成集团保留原有的员工福利。如今胡邹强硬地剥夺他们的权益，实在难填众口。

　　打从换了个领导，于涵一直在妥协，不是她怕滋生事端，公司被收购已经够打击大家的工作积极性了，倘若连工作都保不住岂不是要让他们对社会失去信心？

　　然而现下的状况和失业又有什么差别呢？

　　“我一会儿去天成集团找胡董谈谈。”

　　“涵姐，我们陪你一起去！”

　　“对，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现在就讨论去留问题为时尚早吧？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同志，电视剧看多了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天成的场面极为壮观。架不住大伙风雨同担的决心，于涵同意他们陪她一起来面对。

　　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看到隔着茶几的沙发两边分别坐着陆哲希和胡邹着实让她心跳频率失速。

　　不怪于涵敏感，合作以来，陆哲希很少露面，有传胡邹曾两次中断和De-sign的合作项目导致双方关系紧张。若传言属实，陆哲希第三次接受天成case的行为似乎多了几丝弦外之音。外界看得云里雾的过招皆可统归于利益门下，一旦跨过门槛，谁都无法扯落干净。

　　“于小姐，是节目制作遇到什么困难吗？”商场上，被收购通常被解读成手下败将，胡耀华则不然。会上他就明确表示欣赏于涵团队的创意，会给予自由空间让他们发挥，可谓是对其能力最大的尊重。几次接触下来，他为人处事的态度让她敬佩。

　　“不，这次我来，是代表Dating-show的工作人员，和您谈谈员工福利的问题。”

　　“员工福利？我记得关于这部分的条约，天成没有做改动。”

　　“是的。”于涵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但因胡总要把录制场地改移到国外，原先上报的成本预算并不包含差旅费和场地租借费用，扣除已经采购的设备和场地布置费用，剩下的资金根本不够。胡总说，为了省出这笔费用，今后要我们三餐自理…”

　　“你真的这么做了？”胡耀华冷厉地质问胡邹。若是口头上说说，想必于涵不会专门跑过来说事，只怕还有更过分的举动逼得人家不得不来。

　　胡邹没吭声。

　　“实际支出超出预算不是可以由主管上交评估报告，修改预算金额么？”

　　胡邹还是没吭声。

　　很明显，公司规定他很清楚。

　　“于小姐，你反应的问题我知道了，请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胡耀华忿怒之余，仍保留理智。

　　门一关上，怒火狂烧。

　　“败家子，你是要把天成的生意都败光吗？”

　　“爸，我没这个意思。我承认，没有上交评估报告，私自取消员工福利是我考虑欠妥，但是更改场地对我们的节目肯定是有利的。”

　　“有利？哼！你有没有算过在获利前我们要先垫上多少？”胡耀华气不打一处来，“大家开会商讨节目录制的时候你在哪里？写字楼那层的装潢费用、场地费用不用算吗？零七杂八的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你跟我说说，这笔费用你打算怎么处理？”场地布置完了才想到好点子，不是明摆着跟人家对着干？

　　“那、那不是咱家自己的场地吗？”拿自家的东西用用怎么了？他很想这么回，可惜没胆。

　　“自家场地？那是天成花钱买的，不是你的。我丑话说前头，你非要改场地，所有程序就按照公司规定执行，报告上交财务部审核。另外，你得自己补上这期间写字楼的损失费。”

　　“爸，这不公平。”想到刚刚收进腰包的钱要再掏出来，胡邹没胆也得借胆。

　　“不用说了，没得商量！”胡耀华打断某人的抗议，“没事的话你可以出去了。”

　　胡邹丧着气走了，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以斗败公鸡的方式离场。陆哲希好笑地想着，每每他希望在自己面前有个威武的形象，最后常常演戏过头成了诙谐人物。

　　“哲希，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胡伯伯言重了。”

　　“这小子近几年来闯的祸越来越大，未来把天成交到他手里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一个是我亲儿子，一个是我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本不应有矛盾，偏偏…”

　　陆哲希静静听着，骨节分明的手指端起热气氤氲的茶杯品茗。悠悠淡淡的茶香韵荡在唇齿间，回味无穷。

　　高处不胜寒，深埋内心的苦难免一触即发不可收拾。

　　“当然，如果你要退出，这次胡伯伯绝对不会再拦你。拖欠的费用和薪酬我让财务部审核后按合同上支付。”陆哲希此番来意清晰，打完苦情牌的胡耀华不忘回归正题。

　　“顺其自然吧！”陆哲希反倒不坚持了，可是语气出奇的坚定--“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坚定。

　　回工作室，大触和瑞可在接待室翘楚以待。

　　得知老板没有直接表明退出意愿，失望爬上瑞可的小脸，耷拉了眼皮，垂落了嘴角。

　　“岂不是太便宜他了。”大触忿忿不平。不晓得是不是因为上回在众人面前调侃他的名字，随后几次胡邹总揪着他不放。之后李沐晨和厉飏忻劝他收敛，无奈，对方却准备大张旗鼓反击。

　　带着愧疚，他们选择息事宁人，直到胡邹派秘书通知他们以后经费自理，这才彻底燃烧众人的“热情”。

　　“贵，是要够得上档次的。与其把力气花在鸡毛蒜皮上，不如到楼下健身房刷卡。”

　　被戳中肋骨，大触拨开额前的刘海呵呵赔笑。基本上他泡妹和健身的比例是9:1，人生格言：为爱而动！

　　啧啧啧！非常具有画面感的“标志性语录”啊（停顿自控）。

　　一栋大楼，进进出出，有人走步和时间赛跑，有人驻足嘴不上门栓。

　　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只消在秘书室里待上十来分钟，八卦新闻便倾尽而出。不过，江湖道义自古皆是“一报还一报”的。听闻是一回事，打探消息是另一回事。

　　于涵从胡耀华的助手安宁口中得知胡邹对De-sign的施压。惊讶的同时，内心深处的震动来自陆哲希对下属的爱护。或许，这不失为一个团队转型的契机。

　　在此之前，她得听听小伙伴们的意见。

　　“…情况大致是这样。离开，只是我个人的想法，家是我们共有的，我会尊重大家最后的决定。”

　　平坦宽敞的大地突然分道延伸成两条看不见去向的路，令大伙陷入沉默。

　　“涵姐，我们跟你走。”吴氏双胞胎特有义气地鼎力相挺。

　　“杉婧，你不是说你不想再被人当花瓶了吗？”她上一份工作的领导没事就喜欢吃女同事的豆腐，让她陪着聊天，排遣寂寞。大半夜让人到KTV里同客户喝酒更是家常便饭，还不许抗议。

　　“留下来不一定被当花瓶啊…”杉婧小声嗫嚅。

　　胡嘉楠和莫羽衷思忖良久，也打定主意离开。

　　“涵姐，你有把握我们离开会比留下更好吗？”女人用感性生活，憧憬稳定状态下的美好。男人享受冲劲，尤其在社会刺激打开身上的神经后。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于涵笑得略微吃力。

　　“要不大家回去再想想？反正胡董给了三天缓冲时间，你们就趁机好好合计一下？”

　　“嗯！”

　　出乎意料地，一段闲聊中的设想将众人从进退维谷的局面中解救出来。

　　胡邹纵然千错万错，他是天成集团太子爷的地位不会动摇。胡耀华即使爱才惜才，免不了袒护爱子。看清楚本质，做聪明人容易多了。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带着未知的强大吸引力。陌生时，同级相斥；认识后，异极相吸。

　　自从董事长办公室打过照面，于涵和陆哲希巧遇的次数增多了。先是在摄影棚，再来是天成会计部，然后便是今天的车展。

　　陆哲希来捧好友的场，恰逢身为车展负责人的郭缨纬同于涵说话。在好友的引荐下，陆哲希了解到于涵带领团队自立门户，第一笔生意接的就是此次车展的视频拍摄。

　　“怎么想起了单干？”星爸爸露天咖啡座里，不算熟悉的两人坐在吧台椅上。面朝大海说着规划未来的事，于涵觉着还是蛮符合事业刚起步的心情的。

　　“说起来得谢谢陆总，是您给我的灵感！”于涵轻笑。

　　“哦？无意中我竟让天成失去一员大将。”陆哲希虽有预感，却不知自身是导火线起因，“愿闻其详。”

　　“陆总爱护属下的心意让我深有感触。他们都是我一个个精心挑选严格训练出来的，在商言商，员工的能力和水平代表他们的身价，我非常清楚手里握的是沙砾还是珍珠。”

　　陆哲希认同地点点头：“我已经看到你手缝里的光了。”

　　“既然如此，陆总有兴趣收藏吗？”

　　“我的收藏夹已满，得稍作清理。”

　　两人以咖啡代酒。

　　于涵深知夹在中间的陆哲希的为难，且刚踏出泥沼，她不打算再卷入其中。

　　走出星巴克，陆哲希驱车前往市区一栋高价住宅区。

　　套房内，茶几上放着护照，旁边立着某意大利品牌灰色旅行箱，周围堆叠着大大小小的袋子，显示主人刚回国。窗帘从两边拉开，落地窗外夕阳洒下一片灿烂光辉。

　　房间里淅淅哗哗的水声仿佛被按下休止符顿时全部禁音，不一会儿，房门打开，露出光洁小腿和脚踝的女人正披头散发地走出来。

　　“你能不能有点形象？”

　　“跟你要什么形象！”

　　“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让我看你头发长了多少？”

　　“啧！你怎么越来越讨厌了，想想以后你女儿是我这德行…我这是提前帮你做功课懂不懂感恩图报？”

　　“呵，你也知道自己那是‘德行’！”

　　…(o__)ﾉ

　　“不是说要九月份回来么？”

　　“怎么，不欢迎啊？”撩起头发，利落地随意分成两拨，“放心，我不跟你抢生意。”

　　顾左右而言他。“想好干什么了？”

　　“暂定租个楼拍影集。”女人拨弄两下头发，不安分的水珠向四周飞奔。女主人终于肯迎视客人的眼睛，“不能白白读了两年书，总得来个专业对口吧！”

　　专业对口？哼！“我没记错的话，您的专业是服装设计。”

　　“你管我！”非辩论场合谁大声谁赢，“对了，我要招几个有拍摄经验的人，你有没有推荐人选？”

　　“资金、场地都有着落了？”

　　“资金不是有你嘛，场地…等我先招到人再找不迟。”实在不行，家里每年租出去的商店随便收回一间又不是什么难事。

　　“你爷爷能同意？”

　　“别跟我提他。”

　　原来症结点在这儿！

　　“干嘛跟他对着干？你明明清楚他很关心你。”

　　“我明白。”方才铿锵有力的女高音降了几个key，“就因为让他太失望，所以我要更努力，让他知道他的孙女和他一样棒。”女人眼神涣散，沉入悔疚的深渊。

　　“那…他呢？”

　　“不知道。”女人苦笑，“我们俩现在没有关系了。他在哪儿，干什么，和谁一起，统统与我无关。”不避讳，亦不面对。

　　“我现在就想做个女强人，什么‘若为爱情故，二者皆可抛’滚去做大头梦吧。”爱情，呵，吃不饱穿不暖的东西，不晓得当初怎么能为了它奔天涯走海角。

　　女人懒懒打了个呵欠，依旧毫无优雅可言地赶人：“我要倒时差了。”

　　陆哲希几乎是被赶到门外，女人不忘耳提面命：“帮我留意一下身边的拍摄人才。”

　　陆哲希疼惜地注视眼前的小女人，狠不下心拒绝她的叛逆：“好，照顾好自己。”

　　“啧，啰嗦。”女人不爽的拉下嘴角，内心收到的却是暖暖满满的感动。

　　爱，要追随，还是要放手呢？或许，得问问当事人，Ta是享受，还是觉得伤害。情过境迁，方可知孰人非你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