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天启三十二年,春。
京城。
朱红漆染的大门,天启帝亲自题字的烫金匾额,门口的两尊张牙舞爪的巨大石狮,无不向人们展示着这家主人雄厚的资产,以及高贵的地位。
京城,乃至整个神州大陆,鼎鼎大名、富可敌国的君大财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高悬的黑色匾额,“君府”两个烫金大字,在明亮阳光的照耀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府中,一个管家打扮,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老头,虽然佝偻着腰,眼睛却不似一般老人一样浑浊,却也不明亮,只是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如果对视上去,会让人不禁一愣。此时这双眼睛紧紧注视着君府一间大宅的屋顶,眼睛的主人则是一脸的焦急,冲着房顶上喊道:“少爷啊,可使不得啊,不要动,不要动啊!”
旁边一群家丁丫鬟打扮的人则是乱成了一团,有的跟着喊几声,就被老头敲了脑袋:“喊什么,小心吓到少爷。”
另外几个家丁打扮的壮年男子从远处抗来一把梯子。
老头正是君府的管家李伯,十四岁就进了君府。现在君府的大当家,人送外号“君阎王”的君之信就是李伯看着长大的。
鉴于李伯的年纪以及为君家做的贡献,君府上下都非常尊敬他,就连君阎王,见了李伯也都是礼让三分。
平时李伯基本也都不用做什么,只是种种花儿啊,养养草什么的,君府的事大多都交给他的外甥,赵小六来打理,他也就是在关键时刻把把关,指导一下什么的。
人人都说君阎王这个狠人对李伯也算仁至义尽了,都没想到他能对一个下人做到这个份儿上。
可是外人谁都不知道,当年君阎王君之信幼时出天花的时候,正值国乱之时,君府上下自然也是乱成了一团,丫鬟下人各个担惊受怕,君家大老爷又在外面奔波,四下活动,就为了保住这份家业。
君之信亲娘死的早,此时得天花的他无异于是乱上加乱,外面兵荒马乱,府内乱上加乱。那时真是君府最灰暗的一段时光。
天花是种要人命的传染病,下人们虽然表面上没有过多的表现,但实际上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只有当时还年青的李伯,一个人,抱着年幼的君之信,到处求医,四处寻访偏方奇方,李伯带着君之信这一走,就是三个月。
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一大一小两人早已命丧黄泉时,李伯居然抱着君之信回来了!而且君之信的天花也被治好了。
天花,这种死亡率奇高的病症,居然被治好了!
君府上下的好奇远大过高兴。
李伯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除了君之信和李伯外,谁也不知道,由此就成了一个谜。
李伯在君阎王很小的时候,就断言君家复兴,全系此子一身,后来果然如李伯所说,现如今君之信的财富、地位,在中天国乃至整个神州大陆可谓是无人能敌。
自然,李伯也一直受君阎王的信任和器重,甚至是爱戴。
而李伯,却也不恃宠而骄,一辈子勤勤恳恳,尽了自己做下人的本分,一直到现在,算是在君家颐养天年了。
李伯此时额头满是汗水,神色焦急的望着屋顶。
屋顶之上,一个六七岁大的孩童,坐在屋脊上,双手托腮,怔怔的望着天空发呆,对下面家仆的呼喊置若罔闻,一副沉思的神态。一个身材健壮的家丁,慢慢的顺着靠立在房檐上的梯子爬上了布满琉璃瓦的屋顶。
半猫着腰,蹑手蹑脚的来到孩童身后,一把拦腰抱起了小男孩。
小男孩也不反抗挣扎,只是睁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似乎身边的一切都和他无关一样。
家丁一只手抱着小男孩,一边小心翼翼的顺着梯子从屋顶上爬了下来。
两脚刚一站稳,人群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李伯小心的接过小男孩,声音几乎带着哭腔道:“我的少爷诶,您是怎么上去的?万一出个好歹,您让我这把老骨头怎么担待的起呦。”
被老伯口中称为少爷的小男孩正是君之信的独子,君喜见。
君之信年近四十而无子,外人都传君阎王是把福都享尽了,孽也造够了,所以才会一把年纪而无子嗣。
后来这君之信也不知怎么了,开始四处布施,不仅施舍穷人,还捐了不少香油钱。
虽然很多人对此不屑一顾,说谁知到这君阎王肚子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后来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的是,君夫人居然怀上了,而且经过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居然生出一个大胖小子, 不过很可惜的是,君夫人因为产后虚弱,也就此仙逝。
君喜见这个名字就是君夫人起的,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人见人爱,可惜自己却没有见到自己孩子可以人见人爱的那天。
君之信老来得子,自然对这个儿子极为宠溺,不过在一些原则性的问题上,君阎王却显得格外严厉。
比如读书这件事情,喜见四岁便开始由先生教他识文断字,而君阎王也放了话,若是哪天功课做得不好,先生只管打就是。
君家请的这先生姓孔,人称孔老夫子,是京城乃至整个中天国远近闻名的老学究,孔老夫子虽然读古书做学问,这脑子却很灵光,一点也不刻板,当然没有把君阎王的话当真,他哪敢动君家大少爷一手指头?任何时候都是好说好商量,循循善诱,偶尔严厉起来,最多也只是呵斥几句,拿书敲打几下,从未下过重手。
君夫人去世后,君阎王却没再续娶,并且神奇的是君阎王连小妾也从没纳过,这又是令外人啧啧称奇的一点。
君阎王为人处世,总有那么一些不同寻常。
六年后的今天,喜见倒也真应了自己的名字,长得粉雕玉琢的,活像一个女娃娃,人见人夸,都说这孩子有福相,长得招人疼。
此时喜见蜷在李伯的怀里,瞪着一对清澈的眸子,开口道:“李爷爷,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
这一问,所有人都傻了眼。
是啊?天空为什么是蓝色的?多少人活了大半辈子,却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他们对于所见到的,所看到的一切常识性东西,早已习以为常,又有谁会思考这种看似很无聊的问题?
李伯也被问的傻了眼,谁能想到一个不满七岁的孩童居然问出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李伯轻轻拍了一下喜见,道:“傻娃儿,天空不是蓝的,还能是金色、银色的不成?”
喜见歪着脑袋,用稚嫩的童声问道:“为什么不能是金色、银色的?”
老管家道:“娃儿啊,自古,咱老祖宗脑袋上顶着的天,它就是蓝色的,没听说天空变了色......”
说到这儿,老人停顿了一下,眼神变换了一下,也仅仅是这一下,似乎是脑海中飞快的闪过了什么。
可能不再有人记得,当年的天,还真曾就变过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