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籍者,下相人也,初起时,年二十四。”
“羽之神勇,千古无二。”
谈起项羽,眼前浮现的或许是一个高大威武的身姿,于烈马上驰骋,英姿勃发。狂风掀起碎发,漏出一抹锐利的目光,锋芒毕露,野心勃勃。 可这样一位西楚霸王,为何会甘心于江边自刎,而不是重回江东,再创基业?
项羽的失败,不是机缘巧合的惜败,而是根源长久的必然。
《史记》中形容:“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耐心不足,而野心有余,是项羽的一大特点。他易怒、冲动、霸道威武,却又踌躇、自傲、优柔寡断。他敢在皇帝游行时说“彼可取而代也”,却又在面对樊哙的激昂辩驳时“未有以应”。他有刚愎自用、拥兵自重的性格缺陷——刘邦有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有镇守国家、安抚百姓的萧何,有战必胜、攻必取的韩信,可项羽呢,有一范增却不重用。
项羽若想东山再起,即使拥有地利,却没有天时与人和。
虽说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兵可吞吴,但项羽面对的不是四分五裂、此起彼伏的割据乱世,而是刘邦已然称王,统一只剩最后一块拼图的败亡之际。即使真的凑齐了兵马与之一战,对比却已经太过悬殊,以蝼蚁之力撼泰山,终究会是又一场失败。他又不得民心,同是攻入咸阳,刘邦选择约法三章、安抚民心,他却选择了火烧阿房。即使归回江东,卷土重来,又有多少人愿意跟着他、为他赴汤蹈火,他们何尝不会成为下一个范增,成为下一群为一个虚无的目标战死的尘埃?
项羽的霸气是他起家的因素,也是他败亡的根本。
楚汉相持时,他冒着被射死的风险去找刘邦决绝斗;面对挑衅他的敌人,他直接选择把他扔进锅里煮熟;外黄坚守几天终于投降,他便要把外黄十五岁以上的男子聚集起来活埋。可是到了没落之际,他率百人突破重围,却在面对江上那条小船时选择了不再向前。“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是他面对命运的无奈,人言大丈夫能屈能伸,可项羽不同,他惯于张驰,忍辱负重不是他的风格。“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即使在生命的末端,项羽仍然没有放下他的傲气。正是这傲气让他成为了西楚霸王,也正是这傲气让他不可能一统天下。
乌江自刎,霸王别姬,是面对一生辉煌的放手,是面对江东父老的愧疚,是面对时运的无可奈何。于是项羽死了——那是对天命的妥协,也是霸王吐出的最后一丝傲气。于是十二本纪中有一个项羽本纪,是对失败者的怀思,也是对“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歌颂。
《史记》一字一句极简极佳,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一个个历史身影间的千丝万缕。阴计阳谋,千算万算,尔虞我诈,刀光剑影,兵马戈矛,胜负存亡,皆在字里行间。《史记》是讲述故事的,却又在处处牵引着结局的影子,一铺一垫,处处伏笔,看到结局时,仿佛一切都早已定音。黑格尔曾说过:“历史是一堆灰烬,但灰烬深处有余温。”中华历史,虽封存千年,却仍能触动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