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乍作,屋里屋外黑压压一片,怀中小儿吧唧吧唧地吸吮着奶嘴,一双天真的小眼睛既疑惑又无辜。今天是他出生后的三个月零两天,今天也是母亲去世后的二十一天,这些数据没有特殊意义,对于我来说,新生命的到来抵消不了失去亲人的哀痛,生与死本来就不是一回事。而走过的生死历练场无疑是对身心最严酷的考验,随着时间的的推移,往事越发明晰。
环顾四周,这些个家当是2011年来广州后开始积累的,虽说一直秉承断舍离的新时代理念,但终究还是没法贯彻落实到百分百。2015年12月下旬,我临盆在即,为了接母亲来广州治病,也为了即将到来的小生命有个舒适点的环境,我和爱人决定搬家。这是我五年间第六次搬家。就这样,我们从四十平米的一室一厅换到了七十平米的两室一厅,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再添个小宝宝,好像真的有点“家”的样子了,这是我始料未及的生活,就那么循序渐进的来了,我也从一个“家”的“卑微成员”晋级成另一个“家”的女主人,难怪俗语有言: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第二次胎有没有投对我还没法下定义,但是第一次,我肯定是不太幸运的那个。
说不太幸运,是脑海中最先闪过的字眼,但其实,我又是极其幸运的。说这话,故事有点长。
二十年前的事已不太记得,太小了。就从六岁开始说吧,六岁是小孩子的学习启蒙起点,那时候的乡下没有幼儿园,我和村里的小伙伴都是从学前班开始念起的,学前班,一年级至五年级,六年制小学加初中三年,九年制教育。2001后取缔了学前班,增加六年级,所以,从我们的下一届开始,有了六年级之说。当时还不是义务教育,学费杂费都得自己掏,学前班几十块一学期,四五年级两三百的样子。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不过一顿饭的钱,可在当时,要家里拿出三张毛爷爷,简直难如登天,父母为了一年两度的学费焦头烂额,经常是开学好几天了还没去报道,因为报道了没交齐学费也领不到课本,没有课本上课会被童学们嘲笑。自卑的种子已在小小的年纪里萌芽。
我的学习成绩不算好,长得也不算漂亮,穿的更是平平,在班里属于很不打眼的那类,又沉默寡言,性格极其内向,女同学不愿跟我玩,男同学也专找这类欺负,动不动就扯一下马尾,借东西故意不还,路上堵住不给过,有零食被抢去等等,是司空见惯的。那时候班里有个男孩,也是我们村的,找我借了一块钱,要放在平时,一块钱是很难见到的大票子,由于刚过完年,手头比较宽裕,好不容易人家开口了,我很愉快的答应,可谁知,一个星期二个星期过去了,人家压根儿不提这事儿,一两个月过去了,他也没打算还的意思,我知道这“笔”钱要不回来了,的确,对于我来说,一块钱是很大一笔钱,按每天五分钱的零花钱算,那是二十天的零花钱,而以我们家的条件,平均一个星期才一毛钱零花钱,所以说,这笔钱相当于我两个多月的零用。但是羞于启齿要债,我竟然只字未提,怯懦到如此地步。
现在的人一听说九零后的就冒着羡艳与叹惋的气息,因为他们出生在太平盛世,是最先享受新中国成立后的优秀资源,九零年后的生活水平跟前头比,已经是天上和地下的区别了。在萍乡,煤矿是主要的经济产业,萍乡山区大大小小的煤矿厂随处可见,有私营国营,最大的要算萍乡煤矿了,1898就开采了,新中国成立后改为萍乡矿物局,至今还有以萍乡煤矿为合作的医疗单位和学校。截至两千年以前,萍乡有小一半的男人做过煤矿工人,关于煤矿工人的记载,影视剧和电视里都有描述,我没有亲身体验过,只依稀记得童年时期,父亲隔三差五的去上矿,有时候去一个星期,有时候去半个月,他上的是私矿,上头时不时来检查,一检查就得停业。天知道,我和妹妹是多么不希望他回来,每次他去上矿,我们就感觉笼罩在头顶的乌云终于散去了,枝头的鸟儿又唱起欢快的歌声来,家里摇身一变变成了乐园。
可那些终归是短暂的,九几年的农村人还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人,男人外出务工的,多半是短工,有手艺的靠手艺吃饭,没手艺的靠劳力吃饭,这是有很大区别的。女人在家养猪,多的养五七头,少的也两三头,一养就养一年,开春的时候买猪仔,年底能长到一百多到两百来斤。养了猪就天天要煮猪食,一日两顿。很大一口铁锅,架在灶上,当时的灶是红砖砌的,一层的毛坯房还没建厨房,红砖灶就临时砌在楼梯下面,我才比它高出一个头的时候就经常煮猪食,锅里的东西都看不全,就踮起脚。母亲一般是把吃完早饭赶紧收拾好,换一个蜂窝煤,然后把锅架上,倒入泔水,等其烧开的空档剁猪草,剁得碎碎的,两厘米左右长,剁完水也差不多开了,放入猪草下去煮,煮的差不多就加糠(打米剩下的)或碎米或玉米粉下去搅拌,煮成粘糊状就能出锅了,上午十一点多喂一顿,下午五六点再喂一顿。周末这些活儿就我们姐妹俩守着干,我们那儿的乡下妇女除了养猪外,还没开春就耕种,各类青菜,比如油麦菜,榨菜,芥蓝,荷兰豆等等,都是家常吃的,自给自足。待到三四月份就要准备好稻种,开始计划上半年的早稻。田垄里开始热闹起来了,村里有两三个养牛的大伯,他们“承包了”本村的犁地“业务”,各家各户都先打好招呼,因为早犁完早插秧,不然就要落人家后头了,收割也落后头的话影响下一季的晚稻。所以当天犁哪家的地哪家就请客吃饭,上几个家常好菜,备点小酒,盛情款待。春天,万物萌发,生命力极其旺盛,早稻成长期得施一次肥,打一次农药,锄两次草,不然营养都被杂草吸收了。
天逐渐暖和了,雨水却特别多,连下半个月一个月也是有的。都说江南烟雨蒙蒙,江南的雨细如牛毛,不急不躁,淅淅沥沥地下着,好像诉说着一段很长很长的往事。它滋养着万物,更像是大地的母乳,哺育一草一木。我爱极了春天的雨,因为忙里忙外的母亲,终于不得不停下来休息了。但是,晴天有晴天要干的活,雨天有雨天的事,农民都是靠天吃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