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芽》
我很少许下承诺。我知道,那就像是支票,签过字了,就一定要兑现。我也对你开过支票,你说把它弄丢了。我想帮你重开,你朝我挥挥手,说:“不必了,我不想要了。”
“这张照片蛮好看的啊,裹胸装哎!”我眯着眼睛看着子芽。
“你真是不要脸,这是十八岁那个时候拍的。”子芽低着头,脸泛红。
我说:“我只有小时候才去影楼拍照啊,那么大你还去啊,家里让你拍的?”
子芽认真地看着我,说:“我自己一个人想拍的……我觉得人总要把自己最美的年纪留在照片里。等到以后让自己的孩子看,告诉他们,妈妈年轻时候是这样的。”
我坏笑地看着她说:“我们的孩子吗?”
“滚啊”她手往我腰上用力一掐,还拧着肉转了一圈。
“啊!你这力气可以掰钢筋去了。那你下次打算什么时候拍?”我揉着腰。
子芽眨巴眼睛,托着下巴,看着天花板,想了一下,说:“嗯……我打算等到快大学毕业的时候吧。”
“那也没多久啊,我就委屈自己一下,到时候陪你去好咯,不让你孤孤单单一个人,还可以帮你挑衣服。”我一脸期待。
她还是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那个时候,我不敢承诺太多太远。我只想着,过完明天,我还和子芽在一起,然后再和她一起过下一天,下下一天……
嗡嗡嗡……中午十二点,我被手机振动吵醒,一看备注是她,我赶忙从床上坐起。
电话那边传来清脆的声音:“喂,你是不是又没起床啊?我都下课了,这会要去吃饭。”
我说:“哪有,我都是按你要求的,早起吃早饭啊。”
她说: “可是,你今天没有给我拍你早餐的照片哟。”
“我……”
她说:“别装了,没起就是没起嘛。我今晚想看电影。”
我问:“什么电影?”
她说:“《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我说:“我不让你从我的全世界路过,我让你在我的全世界住下。”
她说:“哈哈哈,你神经病啊。那是电影名字,张嘉佳的书改编的,肯定特感人。”
我说:“噢,那我订票了。挂了啊。”
张嘉佳是谁?听名字应该是个女作家。写言情小说的吧,少女眼泪收割机。又是爱情片啊。心里胡乱想着,我又躺下了。
那天晚上,下很大的雪。我们打车去了影院。
看到片子里时,燕子和猪头分手,猪头跟着燕子的出租车,拍着车窗,笑着说:“燕子,你一定要开心要幸福。”再到,猪头追着出租车,对着汽车尾灯声嘶力竭地喊:“燕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子芽忽然用力攥紧了我的手。我看了看她,她也看看我,一句话也没说。
电影散场,雪停了。她抬头看着我,说:“不如,我们走回去吧。”
她挽着我的胳膊,说:“电影真的很好看啊,歌也好听。中间那首插曲叫什么啊?莫文蔚唱的……”
我也一脸困惑:“我咋知道啊,我都没听过。”
她掏出手机,又从我口袋里掏出我手机。找到了那个电影片段,又用我手机打开听歌识曲。
“你看,我聪明吧,听歌识曲,莫文蔚的《电台情歌》。”她傲娇地看着我。
我摸摸她头,说:“是是是,你最聪明了。你刚刚为什么突然给我手攥那么紧啊,想掰钢筋了?”
“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贱,我就是……就是忽然想和你好好在一起了。”
“原来你之前都不想和我好好在一起啊……那我先走了,拜拜。”我假装松开手,给她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她赶忙拉着我,解释说: “哎呀,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怎么一天到晚都这么不正经啊……”
雪被我们踩的吱吱呀呀。我们疯闹了一路。手里撒出的雪花被灯光衬得虚幻。以至于,现在也不太确信那份美好,我是否真的拥有过。
回去恶补了张嘉佳的书。故事感人肺腑。即使我是个男人,也忍不住想捏捏发酸的鼻子。我打开微信,在那个熟悉的对话框里,飞快地打着:我也要像张嘉佳那样,把我们的故事,我朋友们的故事,变成文字,记录下来。
从前,我以为只要得到了,就意味着不再失去。后来,我花了很久,才弄懂那个道理。
后来,我错过了她,正如,她也错过了我。那一晚,我蜷缩在床角,拿着手机,跟她互发了一夜祝福的话。
“祝你找到有缘人,早生贵子。”
“祝你前程似锦。”
“祝你在北京买得起房。”
“祝你吃肉不长胖。”
“祝你生活比蜜甜。”
“祝你……”
七点半,我起床,出去买了包子,牛肉馅的,配着豆浆,好吃到想哭。妈的,是真的想哭。好久没有吃过早饭了,哦,对,我得把早饭拍张照发给子芽。哦,对,她不管我了,不中发了……
那年的九月,我看朋友圈,她说想去赤峰看草原。我偷偷打听到了她的航班号和火车车次。自己订了相同的票。
我的计划是:在赤峰车站和她,制造一场偶遇。
那天,收拾好行李,算好时间出发。我坐在车上,一想到几个小时以后要发生的事,不由地嘴角上扬。
上天总是拿我当做好玩伴。我赶上了大堵车,机场高速出口的车绵延几公里。眼看飞机还有一个半小时起飞。我跟司机说我要下车,从后备箱搬出行李,拖上就跑。背包在身上左蹦右跳,行李箱磨着柏油路吱吱呀呀。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坐在车上笑我傻逼,我不知道有多少汽车对我鸣笛,我也不知道我跑了多远。当我停下,我只知道,我真的很累。
沿着路边,一直走,太阳把影子拉的很长。我看影子就知道,这个人一定很疲。
终于,我拦下一辆好心人的车,顺路把我送往航站楼。
车主问我:“这么着急,怕晚点?”
我说:“是。”
车主说:“那怕什么,改签不就好了?”
我说:“不行的,今天我一定要赶上。”
车主说:“看来是找很重要的人啊?”
我说:“算是。”
车主没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油门踩的更深了。
下完车我道过谢,提上行李就走。车主在后面喊:“小伙子,赶紧地!”我不回头,边跑边往后不断挥手。
嗯,差五分钟。我还是没能赶上过安检。
我瘫坐在机场的长椅上,目光呆滞。眼前的人群,都匆匆忙忙,没有人会注意到我,也没人会知道,我心里有多沮丧。
我……不能就这样放弃。
我找了最近一班到北京的高铁。粗略一算,应该可以赶上赤峰的火车。
订罢票,我赶紧打车去高铁站……
高铁上,我脑子嗡嗡作响,想着无数个可能发生的结果,懊恼着自己干嘛不提前四个小时去机场。
我在北京西站下车。
北京西和北京站,真他妈远。还有四十分钟发车,很明显,我赶不上了。真是猪啊。一步错,步步错。
那是难熬的一个夏夜。我独坐在北京西站的马路牙子上抽烟。
路边的大妈走过来问我:“小伙儿,要不要住店?”
我说:“要,多钱?”
她说:“看你一个人外地来的,也不容易,收你一百二。”
我说:“贵了,八十。”
她说:“你去打听打听,哪有八十的价。”
我说:“那我住路边就好。”
她说:“好好好,八十就八十。那你要美女不?学生妹啊。”
我说:“不要。”
深夜里,我和好友何凉通电话,聊起这件事。
他感慨:“卧槽,兄弟,你这劲儿够大啊,一天都在跑路。要我是你,我没赶上飞机就不去了。你看你,至于吗?”
我说:“至于吧。”
他说:“听我一句话,你俩已经这样了。过去挺久的了,路还要走,饭还要吃,该忘记的还要忘记。要我说,不如你俩,就这样吧。”
我说:“嗯嗯嗯,就这样吧,已经这样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第二天一早,我订了最早回去的车。
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眼北京,又摸了摸裤兜里那张到赤峰的车票。提上箱子,上了车。
就此别过了,子芽。
你在我心里种下一簇花,说让我好好照顾她。我浇水松土,陪她晒太阳。可是那颗种子,从不曾发芽。
再后来,她又去拍了照。穿起婚纱,她真的很好看。可我却食言,没能陪着她。
我的抽屉里,放着一张永远到达不了的车票。
创作初衷:
嗯,我真的承诺过,要把自己和身边人的故事写成文字,记录下来。
你如果我问我,这故事是不是真的。我会告诉你:你猜。
子芽。花开好了,种子就也会发芽。比喻一切事情,一定会有结果。
我在这里,带着逐月之境,马尾之疾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