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夏至,雷雨也至。
晚上我洗完澡,锁好大门出来,准备从侧门上楼,突然一道闪电,一声炸雷,吓得我把钥匙掉到地上,暴雨刷刷拍着门框,我弯腰摸起水淋淋的钥匙,插进锁孔,一下两下,心颤抖着打开门,闪身而进,雨水跟着我淌了一地。
告诉鑫,我的狼狈,鑫笑着说我胆小怕死,我承认,我一直怕死,当妈后更怕死了。但是我其实更加害怕雷雨。
在我记忆深处,有太多雷雨交加里的恐惧。
最惊恐的是一个邻居叔叔的哥哥,那时候估计也只有十来岁吧,比我大不了几岁,在稻田里捞蝌蚪(我们小时候都捞蝌蚪给鸭子吃),突然雷雨大作,而他正好所在的田埂上有一个电线杆,然后他就被雷给打死了。我是听爸妈跟我说的,然后记住了打雷不能站在水里,不能呆在电线杆下面。
还有一次印象特别害怕特别深刻的事。大概是我八九岁的时候吧,弟弟只有四五岁。那时候太懂事了,下雨天,惦记在田里干活的爸妈没带伞,然后带着弟弟一起出门去送伞。那时候我们家住在山上,爸妈在河那边的田里,我们俩一人撑着一把伞,然后我一手拿着伞,一手牵着弟弟出门,下山,走过大队部,上田埂,过桥,先找到爸爸,把伞给他。我记得爸爸生气地说,“谁叫你们来的,这么大雨,早就淋湿了,还要伞干什么,你们快回去!”我们不敢再问妈妈在哪里,悻悻而归。可是,当我们返回的时候,雨更大了,风更厉害了。我们过桥的时候都不敢撑伞,一口气跑过去,才把伞打开,艰难地走着。走到四队大马路的时候,突然一阵狂风,我们的伞直接被吹翻了,那股冲击力,把我和弟弟连人带伞都刮到了田里。弟弟吓得哇哇大哭,我也大哭。但是我知道要冷静,我把弟弟扶起来,带到田埂上,然后又捡回来快要报废的破伞,两个人哆哆嗦嗦的走到大队部躲雨。一边走一边听着雷声轰轰轰,然后就直接跑起来了。挤在大队部躲雨的人都说,“你们俩真懂事啊,还晓得给爸妈送伞。”然后我们就不哭了,高高兴兴地玩起了泥巴。后来,我妈听别人说我们在大队部躲雨,才知道我们被风刮到田里的事,放下锄头就跑来找我们了。那天妈妈把我背在背上,把弟弟抱在怀里,一步一步搂回了山上老家。那时我一直觉得妈妈有神奇的力量。
我怕雷雨,但是有时候也祈祷多打雷下雨。因为打雷下雨就不需要下地干活了。那时候因为生弟弟罚了款,爷爷得了癌症花了一笔钱,然后建房子欠了债,我们家一直是超负荷劳动的。爸爸常年在外打工挣钱,家里承包了十几亩地,平常都是妈妈在家里打理,爸爸农忙回家双抢。我们也免不了要下地干活,弟弟更是三岁就到田里插秧了。
农忙的六月天是雷雨最多的,雨小的时候,我们都是披着化肥袋子里的塑料膜,带着草帽,坚持干活。插秧的时候,要一直弯着腰,直腰站一会就感觉是莫大的幸福了。每次休息会儿都觉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然后爸妈还要说小孩没有腰,怎么会腰疼呢。所以那时候,我就特别盼望着下雨,最好雷雨交加,那样我们就会被爸妈催着去桥洞下面躲雨。躲雨的时候,坐在桥墩底下,我们可以听大人聊天,用手接雨,甚至直接坐在地上玩泥巴,那是双抢最大玩耍。雨停了,一切劳作又继续,直到天黑,星星月亮出来了,看不清田里的行子,或者拔出来的秧苗全部插好才能回家。
一直到我上大学,我才离开农村的土地。一直到弟弟上大学,妈妈才离开农村的土地。妈妈到广东进厂打工也快七年了,虽然也辛苦,但她终于远离了那些雷雨交加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