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苏东坡为官的一生,就是一个小孩子坐过山车,时高时低,起伏不定;而他与京城忽远忽近,两者之间的关系就像热恋中的情人,忽冷忽热,不可琢磨。
跌宕起伏的人生阅历,虽然让苏东坡受尽磨难,但是从创作上而言,却又是不幸中的万幸。古人多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的这个行走“万里路”的过程虽然并非自愿的,而且也不是非常美好的,但却从另一个方面对他的人生进行了另类的补偿。
早年的苏东坡胸怀抱负,才气纵横,自然是有些潇洒不羁,磊落倜傥,处事当然眼里难容砂子,一言不合,哪里会管你是谁,也会秉笔直书。这般的苏东坡,让自己站在“真理”的一面,最后的结果便是,既不容与“新党”,也难容与“旧党”,成了一只进入风箱的“耗子”,开始两头受气。如此以来,难免落人口舌,横遭小人妒恨,明明曾经的所谓“好朋友”,下起狠手来,比敌人还要狠毒几分。
事实上,最严重的“乌台诗案”,差一点就要了苏东坡的命,固然被释放于黄州,但纵观他一生最后的十年时光,颠沛流离,其遭际仍令人心酸,直到心寒。
从元祐六年,即公元1091年,到苏东坡去世的建中靖国元年七月二十八日,即公元1101年8月24日,短短十年的官场升降,便如夏季天气,忽晴忽雨,好似小儿情绪,时乐时悲。元祐六年,他被从杭州任上召回京城;不久便因政见不合,八月调入颍州任知州;元祐七年二月,再次调往扬州,中间又被召回京城;元祐八年九月,再次调任定州知州;当年赏识他的高太后去世,第二年六月,即绍圣元年六月,再次贬至惠州;绍圣四年,年龄达六十二岁的苏轼又在暮年,被发送到更为荒凉偏远的海南岛上。这最后一次放逐,是宋朝仅比杀头轻一等的处罚,何其狠辣手段!
他的一生似乎永远在路上奔波。
02
今天阅读的这首诗,是一首应制诗,是苏东坡写于元祐八年的正月十五元宵节,他刚刚于去年从扬州被召还朝内,迁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守礼部尚书任。
所谓的应制诗,也被人称作“应和诗”,一般分为两类,一类是科举考试时的省试诗,一类是宫廷游宴的应制诗。基本上就是臣僚奉皇帝所作、所和的诗歌作品,内容除了用来歌功颂德,少数也可以陈述一些对皇帝的期望,可以理解为变相的歌颂,只不过“艺术手法”更加高明一些。
对于这种诗歌,现代人基本上是不屑一顾的,认为在思想性和艺术性上都过于差强人意,甚至有人认为完全是“拍马屁”的制品。
对于这一点,大家要有一个正确的认知,这种放在古代的“制式作品”,是可以这样理解的。如果我们把做官当成一种职业,那么这些应制诗与现代人撰写的“工作总结”又有什么区别呢?
自古至今,身在“职场”,诸多不宜,和不易。那些处于王朝阴影之下的书生们,手无缚鸡之力,除了凭借“八股”起家养家,又能如何奈何?看古视今,“996”“007”的今日之诸君,与往昔那些已经淹没在历史烟尘里的弱小背影,相比又怎样?还不是“接天工作无穷多,映日薪水别样少”。
03
《上元侍宴》
[宋] 苏轼
淡月疏星绕建章,仙风吹下御炉香。
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
首句“淡月疏星绕建章”,描写出一个清晰的画面:在等待皇帝来临的时候,苏东坡抬头观望四周景象,冬末春初的月亮挥洒下清冷的月光,寒星寥落,闪烁不定,巍峨雄壮的宫殿,在星月的环绕之下,缥缈犹如仙境,恍若天上宫阙。这里的建章,本是汉代的皇宫名,指代宋代皇宫,唐朝诗人多喜如此,到得宋朝也如此了,亦步亦趋。
月“淡”星“疏”,只是一种衬托,是用来突显皇宫的气派。金圣叹批明代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一折:“而先写张生者;所谓画家烘云托月之秘法。”此处,苏东坡也是用的本法子。另外,隐匿着诗人其他目的,用一“绕”字点明是宫殿为主,星月为辅,以此暗示君臣关系。
次句“仙风吹下御炉香”,开首一个“仙”字,来形容风为仙界之风,坐实了上面所说的皇宫为仙殿。晚风吹了过来,带来内庭里,御座前的铜炉中的香气,阵阵馥郁气味,让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恍兮惚兮,似在九霄仙庭之中。
最后两句“侍臣鹄立通明殿,一朵红云捧玉皇”,意思就明显了,照应前面两句,从渲染的模糊氛围里,降落到清晰实处。灯火通明,皇宫被映照的金碧辉煌,好似凌霄宝殿,群臣一个个像仙鹤般肃立,排列两旁;皇帝驾临,群臣恭敬上前迎驾,紫红色的官服在灯火照射下幻成一朵朵云彩,把皇帝围绕在中间,就好像天上玉皇大帝脚踩祥云来到人间。
同样的“工作报告”,在有些人手中能够写出各种花样,让“领导”满意,往俗点儿说,说到底这也算一种本领。此诗虽然也属颂扬之辞,但并不像那些阿谀逢迎之辈,平白降低自己的身份,只是用文字营造出一种阔大的场面,令人仿佛身临其境,亲眼看见大宋王朝太平盛世的宏大场景。
不过,“工作报告”毕竟只是一种套路“公文”,写得再好终究也有诸多限制。所以,大家只需要知道有这种诗歌作品就行,要想欣赏真正的诗歌,还是要去找苏东坡那些名篇大作多读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