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总盼着过年,好有新衣穿、有美食吃、有鞭炮放、有压岁钱拿。而年三十是最最要紧的日子,至今母亲的话还时时萦绕在耳边:“今晚可得熬年,不能睡觉啊!”一想起来,便生出满满的幸福感。
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在忙碌,置办年货,烹饪食品。我们家兄弟姊妹五个,是个大家庭。父亲远在汝河对岸的煤矿作领导,平时难得回家,而三十这日是一定回来的,我们期盼着他的回来,那是极其愉悦的感觉。母亲也一直很忙,这时才放假。一家人全齐了,于是便分工,动手为熬年吃年夜饭以及整个年节做准备。
采购各种各样的食品蔬菜基本是大人的活。肉是第一位的,平日甚少品尝到肉的滋味,过年时会买回一二十斤,日子称意的人家会买些牛羊肉。我那时总疑惑,为何平时极少吃肉,而过年有钱买那么多?豆腐也是个关键货,还需凭票买。清晰地记得,有个年三十的清晨,姐姐带着我,踩着没膝深的雪,穿过长长的大街,走到城壕边的南街五队豆腐房,这可是全县城唯一被许可买豆腐的地方;在刺骨的寒风里,已有不少排队者……
三十下午,人都呆在家里预备年夜饭了。只听得各家各户的灶房里传出叮叮当当、滋滋啦啦的声响,那是在剁肉跟下锅,还有蒸馍;香气弥漫了小院、飘荡在街道,这就是年的味道。父母在忙碌,我们打下手,譬如剥大葱大蒜、洗萝卜白菜、往炉膛里填柴火等。肉煮了满满一大铁锅,母亲把骨头挑出来,我们甩开腮帮子大快朵颐,满嘴流油。很快,酥肉、油炸豆腐、油干饼、馍等装满了大大小小的盆子篮子跟大簸萝。年夜饭的材料都齐备了。
天渐渐黑了,温暖的灯光亮起来。该动筷子了。我家的年夜饭大抵是一桌比平时丰盛得多的冷热菜,冷多热少,鲜有鱼虾,酒也是没有的,但这足够了。醒目的是肥瘦相间的肉片跟白菜豆腐粉条等熬制的杂烩菜,这是豫西故乡人家年夜饭的必须品;偶尔有绰水放糖凉拌的莲菜,那是稀罕物;主食是稀米汤配馍,或是刚刚包好就下锅的饺子。一家人团团围坐,捧起大碗,一手抓馍,一手夹菜,开心享用。这是最为温馨的时刻,满屋的热气香气和人气。母亲边吃边微笑着说:“从现在开始,谁都不能说不好听的话,不能哭,不能……;谁不听话,一年都会不吉利。”
饭罢,母亲还不歇着,在灯下踩缝纫机,为我和弟弟赶制新衣,以便能够在大年初一早穿上。那时多是雪夜,没有电视更无春晚,我们一帮娃子就在雪地里嬉戏,弄得浑身冒汗;玩够了从外面回来,坐着吃炒花生、果子,布袋儿里塞进了大人给的毛票压岁钱,听父亲讲故事,听着缝纫机哒哒哒的声响,下定决心要按母亲说的熬年……,但不知何时发困睡去了,直到大年初一清晨鞭炮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