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

我是快6点的时候才接到她的微信，说要取消掉今晚约好的那家人均120+的四川火锅，改成吃68一位自助小火锅，理由是肚子疼不想吃辣。好在地点没变，还是两个人经常去的那个mall。

---可能也不是肚子疼，只是单纯不想吃那个贵的而已。以我对她的了解来说。

这种事情本身没什么所谓，但总是会让人产生一点微妙的不愉快。这种感觉，很像曾经收到被她强调过【你一定会喜欢】的圣诞节礼物时那样。

超级大而精美的包装礼盒，里面的东西却没一件实用的---亲手选的银镯、亲手写的手账、亲手挑的围巾、温馨好闻的香薰蜡烛、还有一些已经不记得是什么的小玩意……她每次都会把自己对礼物的期待---“精致”啊“走心”啊，投射到送礼的过程中，理所当然的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说不喜欢肯定太矫情了，我承认，礼物确实精致，确实走心，也确实花了不少钱，但还是不如简简单单买双AJ，或者买点更实用的东西---而实用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这种落差就会带来一点失望，和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一样。

简单的回复一个：好吧。

然后准备出门。

女：

他又不高兴了。

作为天天和文字打交道的人，解读他简单文字排列背后的情绪变化，是我擅长又得意的事情。

“好呀”就表示他目前心情还不错；“好！”还会带一点兴奋感，是他期待的事情；“好的”可能并没有仔细看我说了什么，只是不回复会显得不礼貌。“好吧”就很有些无奈和被迫的因素在里面了。

一定是因为我临时更改了餐厅。

其实我是真的肚子疼，也不喜欢吃辣，当然，还有考虑性价比的因素在里面。

不过，最关键的，是那个四川火锅店装满了不愉快的回忆，可能他已经不记得了，我却一听那个店的名字就头大，实在不想去。

第一次，是因为等他加班等了两个小时，一肚子火，他提出吃四川火锅，结果两个人在火锅店里吵了起来，没等点菜我就自己跑了；第二次，火锅店特价活动，他帮我抢了券，但时间不凑巧，我就和同事去吃了；第三次最不可理喻，是和闺蜜在那约饭，想叫他下来一起介绍他俩认识，他莫名其妙的赌气，死活拒绝了……

想来想去，只能把责任推到这家店不吉利的头上，谁知道如果今天去了还会发生什么幺蛾子。

但是像这种没来由的迷信，当然不能解释给他听。

男：

她当然是选了不辣的锅底，我紧跟着选了辣的。

其实也没那么想吃辣，就是有点报复心在里面，好像要惩罚她临时更改餐厅的决定。

---明明也没有惩罚到她什么。

偷偷看了看她，一定是下班前临时补了口红，因为白，显得气色很好。

她总是这样，在我面前就有点挥之不去的紧张感，尤其是一起出门的时候，常常表现的如临大敌。

想起有次和我的一对情侣朋友一起吃饭，因为是临时告知她的，她很是忙乱了一通，一会抱怨穿的不对，一会又说没有化妆，临下班又想起还拎了饭兜，最后自暴自弃的埋怨我没提早通知---又不需要她去争奇斗艳的。但其实那天聚餐，感觉她打扮的也还好，稍微表扬了一下，她就有些得意的说，碰面前，提前在某个连锁店试了个妆。

呵，女人。

明明已经在一起一年半了。

回转餐碟一个个在眼前旋转，附赠的一碟大虾也端上来了。把大虾挪到她那边：“你都吃了吧，”然后又补充一句：“各拿各的啊。”

女：

隔壁坐的也是一对情侣，明显感受到那个女生向我投射出羡慕的眼神。

好奇怪，因为他把虾给我吃吗？搞不好已经开始脑补这是个温柔的男友。

有点无奈，明明是他自己不喜欢吃虾的。

在一起一年半了，其实就算他不说，每次虾也都是我吃的，但是他必须说。就好像就算他说了各拿各的餐碟，我也还会拿两份。

“你肯定喜欢吃这个！”“这个我就是为了你拿的！”

其实只是因为我吃不下。

“可不可以各吃各的？就是这样我才不喜欢和你吃自助。”他不止一次这么说。

无所谓啊，反正我也不会听。

最近发现，我们都需要这种有点过剩的温柔。

男：

她又把头凑过来看我手机，其实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些短视频。

下一步肯定要说“你吃饭能不能不玩手机，就不能和我说会儿话”。

她似乎从不存在那种“必须要一个人安静待一会儿”的时刻。至少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从不需要。对，她总是这样蛮横的挤进我的个人空间，规定一些莫名其妙的条理，勒令我做一些我抵触的事情。就好像曾经那样蛮横的挤进我的人生。

第一次看见她，是入职那天，我是新人，她是领导。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全办公室只有她缩在角落里，看都没看我一眼，非常无聊又象征性的拍了拍手，装都懒得装。

说是领导，统共就管着连我带内的3个文案，也没什么架子可言。另两个都是小姐姐，她们之间明显熟悉的多，私下经常约饭约唱歌，但我在场她就不去，一副不愿同流合污的样子，每次看见她那种躲着我的正派劲儿，就老想招招她。

也单独约出去吃过几次饭，光是站在马路边等车，都能感觉她漫溢出十里地的尴尬，相亲似的，谁逼着她似的。还挺好玩的。

“你能不能把手机放下呀。”

果然，台词都和我想的相差无几。

唉，早知道她后来会这么烦，就不招她了。

女：

真想不明白那些沙雕短视频有什么好看的，捧着手机就叽叽咕咕的乐得不行，明明之前约我出去，一晚上手机都不带解锁的。

那时还是同事，他是后辈，也是吃火锅，只不过是那种面对面坐着吃的火锅。

年轻的男孩子，有一种即使努力掩藏都藏不住的锋芒感和攻击性，尤其是像他这样年轻，长得又不错的男孩。尽管言谈举止努力想要谦逊，但很明显就没把我当回事儿，说话也没大没小的，不知道是怕我尴尬，还是想看我尴尬，才刚下完牛肉，他已经开始交代自己的情史。

明明比我小，谈过的恋爱，却比我相过的亲还多。估计心里挺瞧不起我吧，觉得我也就是个感情失败的大龄剩女，也可能是正享受这种逾距的上下级关系。不论是哪种猜想，都让我心生厌倦，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自我介绍一样让我讨厌。

老虎再小，再收起爪子，也不可能变成猫。我记得当时把熟了的牛肉捞出来，边吃边给这个人下了结论：不折不扣的浪子，不属于过去，不属于现在，更不属于任何人。

他把手机锁屏放在一边，专心致志捞羊肉，一边吸气一边和我讲刚才看的无聊视频。

当时谁又能想到呢，这个人竟然会属于我。

男：

外面风挺大的，吃完饭，我们都把手揣进了兜里。

---已经过了必须要拉着手走路的时候，都不记得上一次拉手走是什么时候了。以前天冷，她会把手放到我的衣兜里拉着，最近也不了。

倦怠期了？可能吧。

她嚷嚷着要玩我的airpods。

分给她一个耳机，她就很开心，一会儿指挥我切歌，一会儿又说音量太大要调小一点。

余光看到她偷偷抿着嘴笑，又跟着旋律哼哼，闹得我也很想跟着哼。可能也是因为刚才吃的愉快吧，她一直喜欢吃那家自助火锅的巴沙鱼片。

她就是这种女人，琐碎的平凡的敏感的大大咧咧的女人，很容易被细小的事情刺痛，也很容易被细小的事情打动。别的女生喜欢包和口红，她却相反，从没见过她这么喜欢吃的女人。小龙虾要配冰过的酸梅汁，初雪要吃炸鸡配啤酒，厚切三文鱼要够厚，焖炉烤鸭要够薄……大概人生这种事，对她来说就是满满的一碗，天大的事情，只要有好吃的，都可以充满感激的说：多谢款待。

耳机里是《漫步人生路》。

十字路口，绿灯还没亮，我们都在等。

女：

不知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他，他唱歌真的很难听。

第一次公司团建K歌的时候就震惊到了我，冯唐形容自己“五音缺三”，他的话大概只能是全缺，尤其是戴着耳机的时候，可以做到每个音都不在调上。

我曾经试过像他那样跑调，太难了。

但是，也有好的时候，比如他最喜欢的那首《夜空中最亮的星》。

他说他为这首歌练习了很久很久，听了无数无数遍，所以可以一点都不跑调---事实上也真的如此。他的声音有点烟嗓，沙沙的，清唱的时候，仿佛羽毛从心间拂过。

这个人好像就是这样，硬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大型真香现场。看起来很冷漠，其实温柔都别扭的藏着；看起来很浪，心里又很依赖家；看起来很精，大事上傻的不行；看起来不在乎任何人，实际上……

音乐停顿，我把手伸到他的衣兜里，摸索着握住。

风很大，抬起头，夜空中有很亮的星。

他们：

下一首，《有可能的夜晚》。

街道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们都没再说话。默默地并肩走着。

有可能的夜晚，一切正等待发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