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神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常常做这样的梦:我和小伙伴们背着书包走到学校门口,她突然停下来对我说:“姐,我忘记背书包了。”我转过头吃惊地说:“什么?那你回去拿吧。”“好。”然后她就转身跑了,我眼看着她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想伸手去拉,却怎么也够不到。。。。。。

      我和她不隔属相,仅差一岁,可她从小到现在就一直比我高一个头顶。对此,我一直耿耿于怀,因为我觉得是她抢走了我的营养,所以我才会营养不良,弱不禁风。而她似乎不知道这些,从记事起她就一直跟在我的后面,我去哪儿她就去哪儿,我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尤其是在打预防针的时候,我总是在她前面。对于她这种很明显的模仿行为,我开始还很自豪:我能领着她,她听我的。可是慢慢地我就厌烦了,她总是跟着我,还总是慢我一拍。有一天我跟妈说:别让她总跟着我玩儿了,烦人。妈说:你是她姐,她不跟你玩儿跟谁玩儿?我一想也对,于是又带着她满世界跑了。

      她真的慢我一拍儿,原因是她没赶上好时候。我读一年级的时候,她在家玩儿;我读二年级的时候,从她那开始要读学前班,于是她去读学前班了。我比她高了两级,她不再每天跟在我后面了,放学后还天天给我唱:太阳当空照,花儿对我笑。。。。。。

      她是我们家最小的,所以邻居们有时候会逗她,说她是抱养来的孩子。这本是句玩笑话,可我那时却信以为真,期盼她的爸妈哪天能把她接走了,那样我也许就能长高了。一天,我正窃喜呢,突然看见她飞奔回来,一脸泪水的问妈妈,她是不是抱养来的孩子,妈妈给她擦擦泪说:当然不是,你是妈的亲闺女,别听他们胡说!然后我这梦就破灭了。有一天,我又来精神了,原因是村里有个伯伯很喜欢她,想认她做干女儿。这下我放心了,她可算要走了。可是她认了干爹妈以后,并没有跟他们走,依旧跟我们一起生活。

      那时候我就拧着劲儿地想让她走,我还想象着她离开后的生活有多美好,然而真相并不是如此。

      有一次姑姑接我们去她家玩儿,她正好不在家,可把我乐坏了,赶紧跟着姑姑走。可是这么一激动,晚上就没睡好,因为我躺在床上总想她今天跟谁玩儿了、吃饭了没有、睡觉了没有,总之,就是很难受、很不踏实。原以为的愉快旅行也因为没有她而变得异常难捱,第二天一早就急忙回去了。一见我,妈就说,你妹妹刚才还问你回来没有,让去接你。我眼圈一红,赶紧去找她,一见到她,心里忽然就踏实了。这也许就叫做“心灵感应”吧,可惜的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

      我以为我是讨厌她的,可事实是我根本就离不开她。那次是记忆中第一次离开她那么长时间,虽然只是一个白天加上一个夜晚而已;也是记忆中第一次有这种强烈的感受。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种不踏实的感受叫做---牵挂。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讨厌她、想让她走之类的想法,而是去哪儿都拉着她的手,不让她摔着、碰着。因为我俩穿衣服基本一样、行为举止又基本一致,所以很多人见到我们就夸我们是双胞胎姐妹,非常懂事。当然,排除我俩的长相和个头。虽然我也时常在心里嘀咕:有这么长得不一样、个头也不一样的双胞胎么!可每当听到有人这样说的时候,我心里就乐开了花。

      我希望能一直这样,周末和假期可以每天在一起玩儿,可是转眼间我就读初中了,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她有了要好的小伙伴,我也有了要好的小姐妹。一次入夏周五下午回到家,妈妈问我:有没有见到你妹妹,她骑车去学校接你了。 我惊喜道:她会骑车了?我没看到她,我去找她。爸爸说不用,我说不行,万一丢了怎么办。于是我就一溜烟往外跑,边跑边想:学校离家那么远,万一遇上坏人了,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还好在半道上碰到她。她骑车不快,倒是挺稳。看见我,她一脸的惊喜:姐,我在学校门口等你,没看见你。我问她几点去的,她说两点多,而我们是四点半放学。“这么热的天她在外面等了我两个小时,而我却记不起最后一次等她一起放学回家是什么时候了。”这么想一想的,喉咙就哽咽了。“累吗?”“不累,走吧姐,我带着你。”看着她神采奕奕的样子和顺着脸颊留下的汗珠,我在后面忍不住哭了。

      这是印象中第二次有这么强烈的感受。我想我是姐姐,应该要保护她,可是时间真的过得那么快,快到有很多事情都没还没来得及存档就已经自动删除、记不得了;快到还没来得及和她一起合影留念,我们就已经长大了;快到我还没来得及为她做些什么,她就已经为我做很多事情了;快到我还没来得及给她准备一个足够大的红包,她就已经结婚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就在我的前面为我遮风挡雨了,仿佛她才是姐姐。而我却是在很长时间以后才意识到这种角色的变化。

      有相当长一段时间,大约是两年,我很想念她,想给她打电话说说我的生活、工作和处境,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没有开口。因此,每次通话什么都没说,我不说她也就不多问,只是一再叮嘱我要开心。似乎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成了我全部的生活动力,不管我有多累、多不开心,只要一想到她,就浑身充满信心,充满斗志。于是每次挂了电话,我就浏览她的空间,看她工作怎么样,周末去了哪儿,买了什么衣服。。。。。。时常一看就是很长时间,舍不得关掉。仿佛她就是另外一个我,她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地让我如愿和欣慰。也因此,我以为她是我心中的偶像,我只是有些许羡慕和崇拜她而已,可是渐渐地,我发现,她早已超越了那个地位,成了我的女神!

        她真的是我的女神,我看到她身上散发着光芒,一直在不远处激励我、召唤我;这种光芒是真实的,绝不是虚幻,那就是---爱和智慧!

        说好她要带我游遍上海,一起去看电影,一起吃火锅,一起游泳。。。。。。其实这些没有一样是真的,都是我的幻想和期盼。我越是想得美好,现实处境就越是让我感到绝望。我不知道这种强烈的想去找她的想法是梦想还是愿望,总之,我把它当做梦想了,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为这个梦想而奋斗。尽管这个梦想就像是夜晚河对岸家里温馨的灯光,看得见却触摸不到;尽管我一直追着它跑,它依旧在前方;尽管趟过这条河我要做出巨大改变和承受难以想象的痛苦,可我始终没有放弃,因为我知道她在等我,她就在那里等我。

      她真的在等我,事实上不止是她。。。。。

      都在等我。

      去年五月份,她给我打电话,让我有时间出去玩玩,或者去找她。我想去,可自知又去不了,于是一再推辞:现在实在走不开,等不忙的时候吧。我这么说着,她就哭了。她说,姐,如果你过得不好,我也不会好,爸妈和哥哥更不用说。你现在每天都像在做梦一样,你也知道你是在梦里,可你就是不愿意醒过来。你应该出去看看,你可以找个工作,或者散散心,再不然接着读书也行,但不管是哪一种,都绝不是你现在这样。我们都在等你,等你出来看看,哪怕就看一眼,好吗?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我清楚这种情况,但,没敢想是真的,因此,她这话的震惊程度不亚于给我一记耳光,以至于我一时惊呆,不知如何回答。含含糊糊挂了电话,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断断续续想了一个月,还是没有想出个结果,不过,我也理出点儿头绪,那就是:我还年轻,不应该这样下去。然而让我就此做出决定,无异于蜕皮一层,又谈何容易!

      虽然这种看似坚定的想法经常会被每天的忙碌所湮没,但是她说过的话,我一直没忘。

      其实,在这之前她也曾试探过我内心的想法,可我没说。我真应该早点儿告诉她,她一定会尽全力去帮我,结果也肯定不致如此。可是,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是出于内心无助还是怕她担心,总之,没有坦诚相告。现在想来,常常后悔不已!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月。八月份的时候,她说要结婚了,我问什么时候,她说农历十二月。我说很快就到了,开始着手准备吧,到时候给你红包。她说,不用,你记得来。挂了电话,心里一直重复:她要结婚了!她要结婚了?!可是我能说什么?我当然什么都不能说!这么想一想地,又哭了很久。我知道,这次应该是彻底失去她了。。。。。。

      经过漫长的慎重考虑和反复权衡,最终我决定放弃那个似梦非梦的生活,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她。我在她那里一共待了不到两周,就让我暂且称之为两周吧。在这短的可怜的十多天里,她一直把我当妹妹照看,而我也早已习惯跟在她的身后,看她为我忙碌衣食住行。虽然对上海的天气和生活不太适应,心情呢时而忐忑又时而阴郁,但我还是非常努力地珍惜每一天,因为我很清楚,这两周将是我们以后乃至今后大半生在一起的最长时间了,今后难以再有这样的机会。遗憾的是,由于心情实在太差,算起来还是浪费了其中的两天。看着她每天充实而又快乐的面容,我忽然就着了迷,也因此一度想留在她的身边,以后跟着她混算了。但,凡事都有个终结,回家复命以后,我不止一次地跟妈强调:我以后能不能跟着她过,妈说,不能!这么干脆的回答。好吧,我接受现实。

      说好不哭,可当她一袭白色婚纱,天仙一样跟我们道别的时候,我还是哭了。因为不敢直视她,只好偷偷的躲在人群后面,听她接受亲朋好友的各种祝福。她与我们一一拥抱合影,然后坐上漂亮的婚车潇洒地走了,留下茫然不知如何是好的我们。原本以为,沉浸在新婚幸福之中的她不会经常给我们打电话,事实是,她隔天就给妈妈打电话问候,说她很好,我们不必挂念,我们也都很是为她的甜蜜生活感到高兴。

      来这里之前,她一再让我去上海,我也发自肺腑地想去,可计划一直赶不上变化;再者,人生诸事不如愿者常有,多番辗转,最终还是没去。而她几乎天天打电话询问我的情况,无非是想知道我累不累、好不好。一想到现在两个人天南地北、见面的机会屈指可数,而她却在千里之外对我如此牵挂,我就羞愧难当,难过不已。

      如今,各事都已告一段落,我很安心,安心工作、安心生活,再也没有那种紧张和忐忑不安的情绪。我很珍惜现在的生活,感谢我身边的亲人和朋友,感谢你们!而她也不断传来喜讯,说孕宝宝已有四个多月,孕检各方面都很正常。

      高兴之余,我也感慨万千。我不希望她有困难,但也不想锦上添花,只想在今后有限的时间里,能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在她跌倒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够及时出现、和她并肩而站,共同撑起一片天。。。。。。

      来之前,我去老宅看了看,虽然很亲切,但一切也都不似当年模样。恰逢周末,几个小朋友在跳绳,嘴里还念念有词,细细一听,竟然是儿时的那首歌谣:杨柳树、杨柳花,杨柳树上是我家。。。。。。

      听着听着,有什么就模糊了我的视线。泪眼朦胧中,我似乎看到她从初夏清晨的阳光中缓缓向我走来,边走边挥手,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的身后,清凉的模样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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