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寒假的尾巴上,我独自来到重庆。在上映不久的电影里,邓超和张天爱把这座城市演绎得很有味道。一个朋友说,山城是一个人的记忆。我起初不解,记忆属于这里生活着的人们,对于旅人,过客匆匆,哪有什么记忆可言。直到离开它,我才明白,它已经从此住进了我的心中。
从来没有一个城市像山城这样让我手足无措。左手高山右手高楼,对于一个重度路痴来说,没有什么比导航失灵更令人沮丧的了。来重庆的第一天,我就迷失在错综复杂的环道中。询问了好几个路人,才辗转到旅社。这栋楼一共有31层,旅社位于25层,从窗口望去,路上车如流水,灰蒙蒙的天勾勒出长江大桥的轮廓,长得好像永远也走不完。楼下有餐厅,美容会所,培训机构,也有民居。楼外的天空永远落着小雨,楼里的电梯永远人员爆满,这就是山城给我的最初印象。
从来没有一个城市像山城这样让我倍感新奇。两路口深不见底的皇冠大扶梯,黄桷坪的街道上满是涂鸦的墙壁,二号地铁穿楼过江像过山车似的线路,洪崖洞一层一层的街道和璀璨夺目的灯火,都是我未曾见过的风景。嘉陵江的夜景和黄浦江很像,河水日复一日地流动,两岸的大厦静默伫立,江边总会有拉客人坐游轮的小蜜蜂……长江索道从最初的交通工具也变成了今天一个所谓的旅游景点,单程20元往返30元,不过在下班时间使用交通卡只需要1.8元。
从来没有一个城市的历史像山城这样厚重。我是在一个阴雨天造访的白公馆和渣滓洞,山间草木茂盛,游人如织,稍高一点的地方有一团团薄雾泛起,如果不是提前知晓这里是一座监狱,我定会认为是一个绝佳的赏景去处。每一间陈列室都挂着革命烈士的肖像,旁边是对他们英勇事迹的解说,玻璃柜子里是他们的遗物和手稿,供后人缅怀。人们默默地进出,不发一言。我看到了小萝卜头学习用的铅笔和本子,这个令人敬重又心疼的孩子,生前只在一辆轿子的窗口中看到过这个世界。
我心中涌起了与在淮海中路时相似的感受。上海沦陷后,法租界成为孤岛,无数爱国志士在路旁法国梧桐的悲咽声中走向死亡,却从来无所畏惧。这里的烈士们,不也是一样么?虽然孤立无援,但仍然团结一心,抗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将不能奔赴的黄沙万里,写进自己或短暂或漫长的征程。
红岩魂广场上人迹寥寥,或是认为这里太过沉重,不忍来访吧。烈士公墓芳草萋萋,零散地落着一朵朵小白花,墓碑上密密麻麻地刻着许多名字,每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段悲壮的故事,今人却大都连一一读完的耐心都没有,一阵愧怍向我袭来。时过境迁,历史的河流冲刷着许多过往,将一层层记忆漂洗得发白。不远处的磁器口古镇人群熙攘,人们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血泪交加的故事,有一种世俗的宁静感。
从来没有一个城市像山城这样古朴沧桑。临走前,我去到荔枝和茅十八生活过的十八梯,目见一片萧瑟。我轻抚被岁月斑驳的墙面,触到了老重庆沧桑的质感。很多老房子都面临拆迁,小巷窄窄的,来来往往的也大都是游客,几乎没什么商贩。路边一位老爷爷悠闲地做着龙须酥,周围等着一群顾客,也并不着急。老人说,年轻人现在都不赚这些小钱了,言谈间流露着手艺即将失传的遗憾。
十八梯很短,十几分钟便走到尽头。沿着山城步道回旅社,途中竟然看到了桃花,原来已经是春天了。有一家人请我帮忙拍照,他们在花下笑的很美。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行人们来了又去,山川风物却始终不变地守护着自己的一座城池。
在去机场的路上,我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着那一句台词:我希望有一个如你一般的人,如山间清爽的风,如古城温暖的阳光,从清晨到傍晚,从山野到书房,只要最后是你,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