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竺
父母的房子前面有个小院子,里面种了一些蔬菜,一年四季素菜基本可以自给自足。院子的边边角角种着一些果树,有桔子树、樱桃树、苹果树等等,每一种果树种一到两棵。清明时分,桔子树开满了白色的小花,樱桃花已经谢了,树叶间长满了小小如米粒的樱桃果子,苹果树的枝头也抽出许多嫩绿的叶子,但我一直很怀疑苏南地区能不能长苹果,不是“橘生淮南为枳”吗?除了这些蔬菜和果树,院子里最显眼的莫过门前的花卉植物了,爬在墙头的蔷薇特别的郁郁葱葱,由根部沿着竹竿一直爬到围墙顶上,然后向两端蔓延开来。在蔷薇花的下面,沿围墙种了冬青、茶花、海棠、厚脸皮、万年青、石斛兰、天竺等各种观赏植物,其中那株天竺是母亲十几年前从苏州带回来的,现在有一米多高了。
江南人家结婚办喜事,喜欢取上一支天竺和两三叶万年青,用红绳系在一起,放在聘礼或者陪嫁的物品上,寓意“天作之合”“百年好合”,所以村里人逢着结婚喜事,都会过来剪几支。这株天竺最受母亲喜爱,我记得,有一年父亲修的太狠,把树形弄比较难看,足足给母亲唠叨了半年,搞得父亲以后都不敢修剪它了。
那天天气晴朗,清风拂面,熙日暖阳。我兴致勃勃地拿了剪刀,修了一通院子外面种的一片朴树和榉树,回到院子里时候注意到这株天竺。这株天竺现在长成了五六株一簇,细长的主杆,枝叶由下而上越来越繁茂,许多新的紫红色的叶子长了出来,不过还没有展开,像小孩子抓紧的拳头。由于长时间没有修剪,老的枝叶也还比较多,而且去年天竺的果实脱落后,许多的干枯的一团团果柄还在植株上,大概为了吸取阳光雨露,新长出来的嫩叶子四处乱长,有的歪歪扭扭地挤在老的枝叶间,有的拼命往上交错地长在干枯的果柄间,有的甚至往下生长去寻找空间,当然也有些看起来就像发育不良一样病怏怏的,跟春天的生长气息很不吻合,似乎它已经放弃生的追求。我忽然觉得它需要修剪一下,不然挺难看了!
天竺的主枝上,每隔一段就会长出来一个分枝,每个分枝再会分出三个细枝,叶子长在细枝上。品相好的天竺每个分枝呈水平向外生产,一层一层向上,特别好看。眼前的这株应该是长得比较杂乱了,下面分枝上叶子脱落许多,完全不可能再被使用,细看上面挤在一起的老枝叶,其实完整的也不多了,乱哄哄的已经完全看不出型来。父亲在边上说:“他们(老乡)一般剪好看的拿去用,那些不好看就没有办法用,都留下了。”这些干枯的叶柄和残败的老枝叶,不但让天竺整体上不好看,更为关键的是它会让那些新长出来的枝叶没有足够的空间,于是整株天竺看似枝繁叶茂,实际上可用的枝叶却寥寥。我首先把那些干枯的叶柄剪掉,天竺子成熟时候,一串串红色果子特别好看,果子发着亮光,如同簇拥在一起的一颗颗阿卡珊瑚,样子长得又像一串串葡萄,不过葡萄串向下而天竺向上。当果子脱落后,残留在植株上的叶柄光秃秃的,突兀地长在叶子的上面,并且不容易自行脱落,相当难看。我接着又把那些老的枝叶、叶子不完整的细枝修剪掉,越剪越多,地上慢慢铺了一层。最后,我把有些新的、刚长出来的嫩枝——那些明显就长在不对的地方或者看起来毫无生气——也毫不留情地掰段。
如同一个发型师在为他客户剪头发,我用心地修剪了许久,修剪后的天竺,好像轻松了很多,而那些保留下来的嫩枝叶,再也不用和那些老死干枯的或者那些残败的枝叶纠缠在一起了,几根株杆之间留出来了许多空隙,足够新生的生命舒展开来了。而修剪掉那些不能用的枝叶后,植株吸收天地精华的养分,也可以更充足地提供给那些品相好的枝叶,使它们长得更加丰满繁茂。我相信自然的力量,相信不用多久,那些如孩子般握紧拳头的嫩嫩的枝叶,就会长成层次分明的、叠次生长的美丽天竺了!
我满意地审视这株天竺,像一个艺术家在欣赏自己刚完成的作品。如果不是我的修剪,这天竺依旧会生长,但却不会长的好看了,作为一株观赏植物,它生命的意义会大打折扣,所以修剪也属于顺天应道吧。而这世上的“道”大体是相通的,去成才能出新、去劣才能扶优,这修剪天竺和企业管理应该是一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