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那里有鬼!”
“就知道打野话(方言撒谎的意思),那里什么都没有!”奶奶转过头去却什么也没有看见,悠长的泥阶两侧都长满了绿色的青苔,阶侧都是茂密的杉树。
我没有撒谎,我记得真真切切,我不记得那时候是多少岁,只知道那是年龄很小不到五岁,长辈们总是说从前自己的趣事层出不穷,我却什么都记不得,除了那台阶上向我走来的怪物。
黄昏时分,我被奶奶抱着要从长长的泥阶上下去河边,而我却看见几个肤色极黑的怪物张牙舞爪地向我走来,怪物们都是人的身子牛头,牙齿狰狞,眼睛露着死一般的寒光,我害怕极了。奶奶什么也没有看见怪我打野话编故事,我那时本能地闭上了眼睛,闭上眼睛就看不见了,看不见就不怕了。时隔那么多年,我一直莫名其妙地记得这些事情,那种害怕,那种无助,现在想想即使是幻觉也不会那么真实,幻觉也是现实的投影,那么小的年纪会见识到多少可怕的东西呢?
子不语怪、力、乱、神,可是亲眼见过的事情,是不容易忘记的看过子墨子的《明鬼》,一时间又迷茫起来了。最好的办法无非就是回到老屋,从走一遍那条幽长的泥阶,仔细想想,多少年没有回去老屋了?嗯,快有五年了……
水泥路的尽头接着地是一条漫长的泥路,可是也不知道是谁家的牛停在那里,牛绳栓在一颗小树上,那牛一见我就“邙——邙——”直叫,竟让我在能力堵了尽半个小时。就像有些让怕狗有些人怕猫一样,我怕牛。不仅仅是因为小时候见过的鬼怪有着牛头,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小时候跟着小翠姐姐、金玲哥哥去放牛,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两头牛就像与我有仇一样瞪着我,哥哥姐姐一个没注意我就被一头牛踢倒,然后陷入了两头牛的强烈围攻下,我只得抱头大叫,害怕极了,现在想想也是奇迹,那时候居然没有被牛踢坏骨头。
是要我莫名其妙地一直很害怕牛,就算到了现在见着牛了脚都有些发软,十分窝囊地有一股强烈的掉头狂跑的念头。
竹林,土屋,这是堂哥的外婆家,里离自家的老屋很近,斑驳的竹林在日光下产生了魔幻的光影投射在地上,与虚怀若谷的竹林为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泛上心头。
新屋一栋栋地往村外建设,建好地新房子无疑都是一副乡间小别墅的模样,屋子空了,人走了,红墙青瓦的老屋只能在风雨中随波逐流,最后坍圮,粉碎。
我自幼就不喜欢堂爷爷在乡下的房子,印象中那里从来都没有人,城市的诱惑让堂爷爷的家变成了临时地住所,最后成了移动似乎无人问津的无主之地。门前的木头架子褪去了所有的颜色,被遗弃的磨盘无精打采地等待着主人遥遥无期的再次启用,沟里都是白色的江南瓷器碎片,剥落的墙皮挂在蜘蛛网上摇摇欲坠。
路已经有些难走了,我这才发现根本就没办法回去自己的家的老屋,路已经被塌方土推上的荆棘封死,我只好改道从叔叔家看是不是还有路回去老屋。改道两侧的山藤几乎要彻底地将小道封死,不知何原因被折倒地竹子十分霸道地斜占着乡间小道,两侧茂密的灌木疯一般地肆虐开来,可怕极了。而叔叔家的老屋也好不到哪里去,疯狂的山腾把曾经空旷光洁的大坪彻底占据,想要走到门前都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失去了主人的房屋在岁月中归于大地,颓圮的红墙再也支撑不住这满载回忆的几十年过去的凄凉,一大片不知名的白色蘑菇在门前屋后偷偷地扎下了根,而自己家的老屋两侧的路都被大自然封死了,彻彻底底得封死了,如今一眼望去哪里还能找到记忆中半点相似之处?
寻旧物不遇,我本想接着往莲花寨(坳头村解放前的名字,家家的族谱里记载的名字也如是,也不知道为什么名字一改是要多土有多土,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就像以前叫做“虔州”的赣州一样。)最深的山沟里去,记得以前那里有一块浑然天成的大石头,像极了一张个人沙发,而且大石头旁边就是一小丛蒲公英,炎炎夏日要是能在那里在坐上一坐也是极为享受的事情。可惜荒芜已经在这样的乡野之地扎了根,所有的路都被枯枝覆盖,新长出来的绿色又迅速地霸占路面,茂密的灌木丛透着与炎夏相反的阴凉。
我从落满里枯枝的乡间小路上撤回来,垂头丧气的打算回家去,这里什么也没有!
我在回来的路上一时兴起又爬上山去,登高望远,却看见了一步步逼近山林的高楼大厦正在城市发芽,想雨后春笋一般,迅速取代了几年前都还是茂密树丛的山林,蹭蹭蹭地拔地而起,一时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