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家了,你在哪?”
“刚和出版商谈完,在路上了.”挂掉电话简卓心里暖暖的,体内热流莫名躁动起来。
停完车出来,抬头看了看天,没什么星星,下弦月渐满,亮得简卓一阵眩晕。低下头晃了晃脑袋才觉好些,微笑着用力握了握手中的盒子,自己倒先惊喜得一片慌乱。
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楼开了门。客厅开着灯寂静一片,上楼走进主卧才听见浴室里传出的沐浴声.房间很素净,大面积的白加上少量黑色家具,在空荡的地方摆放着简卓喜欢的绿萝,阳台石桌藤椅人参榕。回到客厅,月光透过整面落地窗投射在地,简卓忙拉上窗帘。放下手中的礼物,拿起清源放在茶几上的iPad,躺在沙发上照常浏览起新闻。
好像很多年前就是这样,那个时候简卓和清源上不同高中,一个月见不了两次面,难得难得碰上清源学校肯放大礼拜,简卓就会在周六早上穿着睡衣蹦跶到清源床上,玩着她的手机,听她讲一大堆话。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那些对话内容,除了清源作为一个理科大学霸给自己普及的物理知识,已经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明明在学校里的每一天都要惦念好几遍,明明你也在我身边,或许是我性情古怪,才会让这样的欢笑塞我柠檬满怀。”那天整理东西的时候,忽然翻到过去自己写在清源本子上的句子。其实想不起来没关系啊,所有画纸上你都一如现在,只靠想象也知道当初相处模样。
清源穿着睡袍下楼的时候,简卓快要困得睡着了,那晚她眼中的清源从一身白袍朦胧成那个留着学生头带着黑框眼镜的女生,她走近自己张着嘴说着什么,简卓听不清,她盯着清源背后那个不均匀的大月亮发蒙。
这段时间常常感到的荒原感又来了,整个人突然发冷,就像被揪回了高原的山顶。毛茸茸的触感,脸部好疼,这种感觉,这种感觉......
清源,月亮,沉重的眼皮要压下来了。
阳光透过眼皮将光和热输送至眼底,简卓翻了翻身,孩子一样把头埋在枕头里不情愿地叫唤,这习惯改不掉了。正过身睁开眼睛,大面积的绿色粉刷,超大号席梦思直接放在木板上,房间里清一色的藤制摆设――是自己房间。扒拉了几下睡得乱糟糟的头发,总算清醒了过来。
“起床了么?”
“嗯。几点了?”
“你起来刚好可以吃午饭。”插着手靠在门旁的清源今天穿了宽大舒适的开领灰色毛线衣,合身的黑色九分裤,露出了漂亮的脚踝。头发好像长了好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过了肩,柔柔地随意披着。
趁着自己打量清源的时间,她走到床前坐下。
“清源,我好饿啊,中午想吃鱼。”
“没有鱼啊,乖,吃饺子。”
“嗯,不嘛不嘛,就吃鱼。”
“你给我起来,还没洗脸呢,别往我身上蹭,哎呀,别往我身上蹭,不准动爪子,听见没......和你认真说话呢。”
“我听着。”
“上次我们资助的那几个小学生今年初中了,我打算再从我们存款里取点钱出来寄过去。”
“最近温度降了不少,那地方又冷,过几天我买几件衣服挑着一块寄过去吧。”
“嗯。简卓......”
“你放心,我都知道。”
清源手腕上玉菩提手链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样的日子才过了半年。
单清源,x大物理化学研究所成员。
简卓,夏宴漫画社社长。
在飞速奔向三十的年轮里收获了漂亮的标签,一个人舍不得放不下,撇下在另一座城市原有的所有成就,成功搬进单清源的生活,这就是简卓。
会上不同城市的大学,这种心照不宣的事,就跟买东西要付钱一样理所应当。很早之前就知道,清源要去的大学自己不会陪着,而自己选的城市,清源也不会跟随。距离进一步被深层拉远,按理应该淡忘的东西居然日益膨胀起来。寒假回来躺在清源床上看她称完体重一脸懊悔的样子,固执而认真地问自己,她是不是胖得一塌糊涂,舍不得温柔只能假装敷衍地回复:“来来来转两圈,嗯,鉴定完毕,还是一米七二,没长高。”回忆再往后推,大四那年清源的生日整整十四张宽一米五长二米二的巨幅画作,花完了简卓那时候少的可怜的可支配时间。没时间吃饭,撑不住就倒头睡在颜料堆里,蓬头垢面,眼眶深陷。然后呢?可惜很多事情简卓自己都想不起来了,那晚呼啸而过的车,心脏直跳匆忙赶赴的自己,胸闷感,不知为何。脑袋一阵阵紧缩,全身突然可来的毛绒感,眼眶就像是要被撕裂一样。其实根本没什么好去想吧,大概也毫无差错地落了俗套。只可惜那时大概还没学会珍惜,那十四幅画作居然没被好好保留下来,一直找寻无果。
明天就是十五了。最近自己总莫名陷在回忆里,真是糟糕。
倒霉,本来只在夜里发作的偏头疼居然没按常理出牌,十五一起来就疼的要人命。脑袋发胀得厉害像是有什么在拼命往外硬挤。只能一整天睡在床上休息。连晚上清源特地为自己做的鱼也没胃口吃。
“简卓,我放在书房的白色储物柜你有动么?”
“没。也许上次大清理搬去阁楼了,要我去看看么?”
“没事,我自己去,。你别站在客厅了,上楼洗洗早点休息吧。声音都沙哑了。”清源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表情。
“嗯。”
扭过头去,落地窗那紧闭的厚重金色烫蝶窗帘在吊灯下格外华丽。走至沙发顺手拿了本短篇小说集翻。巨大的寒颤,耳鸣严重。苍白的指关节攀上窗帘,大幅度拉开,玻璃上自己的脸视线模糊。
“清源,清源。”
明明在学校里的每一天都要惦念好几遍,明明你也在我身边,或许是我性情古怪,才会让这样的欢笑塞我满怀柠檬。
“清源,清源。”
你志愿我知道了,当初不是这样说的啊,清源,我......
简卓,别幼稚了,那所大学有关我所有的梦想,我必须去那,我想看看自己的极限,我不可能放下执念了那么久的专业。
“清源,清源。”
你就这么空手赶来啊,今天我生日哎。
只能掩饰苦笑如此。白色储物柜里满是未开启的秘密宝藏。
有些事没握紧就失去了。那就别开始了,何必自找。
“清源,清源。”
那天我梦见子宫里的城堡,有我最原始的样子,心脏那里软软的,我叫了它一声,我微笑着轻轻问候――心脏,你好么?它不回答。然后我就知道了它真实的名字,烫烫的,月色小火苗。
“简卓怎么还没上楼啊,我先洗澡了,你早点上来。”
脑子里的弦一根接着一根断掉了。
“简卓,很晚了,明天再看书吧。”
清源清源,你在叫我么?你想要的全部得到了呀。我,不是全部之一呀。清源清源......
“简卓?”
那是一种简卓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的速度,风里绽放开的血色曼陀罗妖娆甜腻的味道。清源瞳孔里是自己一开始沉睡的样子—逐渐淡化的黑色爪牙,灰色皮毛,锋利白牙。
圆月高挂,月色浸透欲望再无从把握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