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您确实还差两毛钱呢?
咦!这不是妗子的声音吗?大学教授也摆起了地摊?
这位大嫂您确实给得太低了,再给加两毛说实话我挣得也就这两毛钱!吆!吆!吆!…听听我的好嫂子,你们这些知识分子也该开开窍了!你看你一副耳环你卖我三块五!我给你三块一你不干!我又给你涨到三块三你还不干!好姊妹你会不会做生意?做生意你得跟我学,活一点圆滑一点知不知道吴忠的货揽腰涮!干嘛那么死心眼要想挣钱呀?
可又顿时刹口了!四下里张望悄悄说道:偷税,那才叫本事……大嫂,三块五我确实才挣你两毛钱!
哼,还是有知识的人,不开窍……妗子…我张开大嘴哑然了,药剂师~五十年代北京名牌大学毕业的药剂师竟摆起了地摊……
不知为什么,惆怅起来,淡淡的忧伤紧锁眉间,竟想悄悄离去了。
咦,燕燕,你什么时候来的?妗子,你啥时候也摆起了地摊?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压抑得我的心快要从嗓子眼迸出来。
哎,老了,人老了,不中用了,干嘛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摆地摊是变黑了还是变丑了?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
不,不,我……嘴角嚅动着,直打咕噜。
噢,我明白了,被自己亲手培育出来的人取代,是否就贬值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路,留给年轻人。
妗子脸上带着欣赏阳光般的微笑,心如兰一样清香,经历跌倒爬起,仍然能够带着淡淡的微笑。
窗明几净,在妗子优雅从容的神情中,我看到了——
一次我给果树施肥,一条又黑又粗的蚯蚓被我挖成两截,手一颤锹滑倒地下,蚯蚓还活着,还扭动着半截身子往土里钻,忙蹲下身子,用双手刨土,蚯蚓钻得没影了,看着被我刨得松软的土堆,我犯罪了,蚯蚓被我挖成两截……
十几天后的一天,我亲手把那堆土一点一点往开刨,希望蚯蚓还活着……刨着刨着蚯蚓出来了,它没死,更结实更粗壮了,在蓬松的土壤里还在不停地扭动着……连带着蓬松的土壤捧在了掌心,释怀了,在如此渺小的蚯蚓前,人,又如何呢?
一个气质高雅的女教授,在这些琳琅满目,炫丽多彩廉价的手饰前竟然无语了,内心的苍白。
燕燕,说什么呢?妗子,我,我想请您吃饭。吃什么饭呢,该收摊了,回家吃,你阿舅已经做好了。再说我还忙着呢,几家私人诊所聘用我做技术指导。那您还差这两毛钱,致于让人家跟您一个劲讨价还价。我就挣她两毛钱,没多要一分钱无欺心自安。
我不差钱,不差两毛钱,退休工资已经很高了。失落的眼神淡淡的望着人头攒动的市场说,提前退休了,尤其是离开了自己喜欢的工作室,总得找点事干吧……又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这不也挺好的,每天都有事干,又有小钱可赚,权当给自己充电了。
夕阳给这喧闹的市场涂上了桔黄的光 …戴白帽的老叟仍川流不息,熙熙攘攘。戴各色沙巾的妇女吵吵闹闹,精敏的讨价还价……
注:这次封斋月里去看我舅舅和舅妈。我舅妈也叫妗子83岁老人依然神清气爽精神矍烁,就是眼睛有点模糊,近距离看不清。忍不住,冲动下写下了她曾经微小的一幕。 韵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