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曾来到南法,可能会想当然地以为,巴黎,就是法国的样子。
普罗旺斯,一个轻轻念出名字就带出薰衣草味道的地方。虽然不知道Nicolas为什么不喜欢马赛,但是普罗旺斯的阿维尼翁和艾克斯,确实如他所说,valent le voyage。
比阿维尼翁还出名的,恐怕是毕加索那幅《亚威农的少女》了。关于这个小镇地名的翻译,有太多的版本,但最浪漫最甜美的,要数爱唯浓了。五公里长的城墙紧紧拥着这座小城,城门城塔城垛一应俱全。城内是视觉上层次丰富的古迹,城外是整洁的林荫道。隔着罗讷河,山顶积着雪的比利牛斯山在云间若隐若现,再往后,就到了西班牙了。
像国中国梵蒂冈一样,阿维尼翁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是直属于罗马教廷的属地。直到十八世纪末,法国国民公会才下令将其收为法国所有。那时,教廷捍卫属地,多半靠人们对宗教的敬畏。既然革命打破了权威,混乱中要攻要夺实在易如反掌。
当年的教廷建筑还完好无缺地保留在58米高的岩石山上,完全由石块砌筑。阳光下,建筑本身就像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只有顶部金色的圣像,在蓝天的映衬下熠熠闪光。
寒冷的季节使人清醒了许多。除了空旷宁静的风景之外,普罗旺斯的冬天有一种特有的气息,在寒风和清爽的空气中变得特别明显。在连接市中心和郊区的小石桥上,常能在看见一座屋舍之前,先嗅到它的气味——那是某处烟囱飘出来的焚烧木柴的香味,那是生活中最原始、最朴素的气味,却都是久违了的。
离开阿维尼翁的晚上月亮那么大,那么圆,告别城里欢快的新年小乐队,只可惜等不到它薰衣草向日葵盛开的时节了。但我能想象得到那大片的淡紫色和那大片金黄燃烧的样子,就像文森特,那个一生都燃烧得如此明媚的人。让人心碎的灵魂提着灯笼照亮了星月夜,温暖了阿尔勒的咖啡店,最终长眠在普罗旺斯的金黄里。他是不是选择了最美的那一块花田,一如他来时,那样耀眼的金黄。
年末,店铺也早早关门,等车的间隙,在小街中游荡着,在一个个小店的玻璃窗前驻足。每一个小物件都是那么的具有设计感亦或是年代感,恍惚之间好像突然明白了那一盏盏灯光点亮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展示物件,也是给晚归的人送去一份温馨和温暖。
二零一七年的最后一天,跨越了阿维尼翁与艾克斯两个小城。来到艾克斯已是深夜,又因为年末最后一天,没有到旅店的公交,只好暴走五公里,街上空空的望不见一个行人,我和小伙伴打趣地说“我们这才是真正‘跨’出来的年呢。”那晚电视里各个台循环播放的是马克龙的新年致辞,换台间隙看到哈尔滨冰雕节的相关报道也是激动不已了。在异乡的人,总是要寻找一些家乡的联系和共鸣,因此在阿维尼翁共和国大道上看到一街两行地法国梧桐,恍惚走上了彭康路,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第二天,沿着塞尚多年前每日背着画板走过的那条小路,爬上那座不高不低的小山,才发现画室最近几个月份暂不开放。早就想过来到普罗旺斯是为了遇见梵高和塞尚,因此那失望必然是有的。对面山坡上深绿的柏树就像他画中的那样,犹如燃烧的绿色火焰。他说,要画一棵树,就要画出它用力的生长,它燃烧的生命力。“如果有来生,站成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来世就做普罗旺斯绿色山坡上的一棵树,要是运气好,就是一棵形状优美的柏树,绿色的烛火一样,尖尖地伸向天空,总是蓝色的,金光流溢的天空。
至此,我已经想不出来如何表达对尼斯的喜爱。或许每一个在温带大陆性气候区生活的孩子,都有一个在地中海气候区的蓝色海岸上赤着脚,撒着欢,无忧无虑尽情奔跑的梦吧。于是躲闪不及,一个浪打过来,湿了鞋子和裤腿,晾干以后是小花边一样可爱的盐渍。
蓝得分为三四层的大海有着兼收并蓄的博大:悲剧与喜剧,正与反,潮与汐,深与浅,珊瑚与礁石,洪涛与微波,浪花与泡沫,巨鲸与游鱼,明朗与朦胧,清新与混沌,怒吼与低唱,日出与日落,都在这一方瞬息万变的蔚蓝上冲突着,交织着。雨果曾说过的“大自然的双面像”,大抵如此。
最后的那个晚上,在海边的长椅上坐了好久。水鸟低低地贴着海水来回飞着,天边有着舒服的普鲁士蓝和紫红色。在试图找到浪花翻腾的规律的间隙,远远的灯塔亮了。棕榈树叶来回摩擦,发出沙沙的响声,和着海那边航船缆绳的咯吱咯吱,默默按下了《The Saltwater Room》的播放键,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告诉我,不远的将来,我还会重新回到这里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