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种情感:相隔将近一千年,我却能感受到他的悲喜。看到他的名字,会觉得亲切;听到别人赞扬他,会觉得很自豪。我相信,这不单单是一种喜爱或是崇拜,而是一种莫名的缘。
我曾在无数个秋风吹起的夜晚,心里默默地想着他,我想去陪着他,度过他那注定孤独的时光。
如梦般,穿过层层迷雾,我来到了他的身边。
我看到,墙上挂的宝剑已积了一层细细的尘土。他独自喝着酒,对面放了一个空杯子。我走过去,坐在他的面前,我知道他看不到我。
我仔细端详着他,他老了。他的两鬓斑白,面部却仍是轮廓分明,一双眼睛已有醉意,却似乎仍能一眼看透所有人。
我在心里轻轻地对他说:“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他叹着气,我似乎加入了他的回忆。
我看到,他站在建康城赏心亭上,遥对古秦淮河。他凝视着远方峰峦,遥望北方的河山。他的思绪,似乎流转到黄河、泰山,最后停留在异族统治下苦苦挣扎的人民身上。
他本以身许国,准备血洒大漠,却被迫脱离战场,像屈原那样仰望苍天,像共工那样怒撞不周山。
怒火似乎渐渐缠绕紧他,他痛拍栏杆。
“把吴钩看了,栏干拍遍,无人会,登临意。”他紧锁着眉头,吟咏着;我轻轻地和着他,不禁想流泪。
我为他惋惜。他曾自嘲:“君恩重,且教种芙蓉。”可我却怎样都不愿意看到他经历这些。
因为在我心里,像他这种文韬武略的人,应是肱骨之臣,而非是像眼前这样,面对破碎山河,只能作为旁观者,登危楼,拍栏杆。
一阵秋风吹过,他垂下的衣角随风扬起。
“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他轻轻地说,叹了一口气,嘴角却微微扬起。
他似乎释然了,似乎也感染起我。
他的磨难,本就源于这错误的时代。冥冥之中,每个人都必须经历一些事情。无法改变,也无法逃避。
我想起梁衡先生的一段话:“那么,有思想光芒,又有艺术魅力的诗人呢?他的成名,要有时代的运动,像地球大板块的冲撞那样,他时而被夹在其间感受折磨,时而又被甩在一旁冷静思考。所以积三百年北宋南宋之动荡,才产生了一个辛弃疾。”
你的痛苦,你的忧愁,我都懂。我愿意留在你身边,陪你经历这些不得不经历的事情,感受历史板块的震荡。
黑夜里,你仍在幽暗的灯光下喝着酒,我静静地坐在你对面。看着你一袭白衣,衬得那样桀骜,即使是经历了68年的磨难,你依然如此。
拿起墙上的剑,掸去灰尘,拔出剑鞘,依旧寒光四射。我看你舞着剑,我在你对面,吟着你的词。
秋风又起,凛冽而彻骨。你却已不在我身旁。
你不会想到,在千年后,你会有这样一位“朋友”,与你有这样奇妙的缘分。
“让我留在你身边”仅仅是个梦,可我会感受到你的陪伴;相信你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