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梅就这样离开了我,毫无征兆,连一个微笑都没有留下。任龙逸用枪顶着鸿发的头也无济于事,陈三树的手机关机,根本打不通。陈三树从那天起,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没来过这世上。从鸿运的酒楼出来,外面下了雨,龙逸去了沙寨,冲进了陈三树家。一家人正在吃饭。两个年幼的孩子见一个陌生人冲进来,吓得赶紧往母亲怀里躲。陈三树的老婆说,他一个多月没有回来。
那一天,龙逸不知道往哪去追。我从没见龙逸如此失魂落魄,像疯了似的在雨中乱窜。一晚上,他到处找陈三树的线索,没有任何收获。他在雨中狂吼,忍不住对天开了一枪。也就是这一枪,让我意识到,糟糕了,别说追凶,他能不能当刑警都是个问题。
果然不出我所料,局长找龙逸谈了话,停了龙逸的职。局长是在保护他,他知道龙逸和老梅是生死搭档,这个案子不弄个水落石出,龙逸不会罢手。但龙逸要带着情绪工作,会影响全队,指不准捅出什么娄子。龙逸交出了枪和警官证,走出了刑警队。
我突然有些害怕,心想,面对龙逸的将是一条不归路。
龙逸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鱼纹图案、红色棺材、獠牙面具、γ-羟基丁酸......在他头顶盘旋,他找不到答案,怀疑自己的脑子坏了,秀逗了。他开始发烧,迷迷糊糊的,身体不停打摆子。外面有人敲门,先是张诚和多媛,接着是柳青,李玥也来过两次电话,他都装作没听见。他开始做梦,梦见自己在鬼河里,阴森森的。他找不到岸,突然有千百条獠牙的鱼向他冲来。
他甚至都没有勇气参加老梅的葬礼,远远地躲在一棵树下。也就在这棵树下,他突然记起石斜的那个红色笔记本。他迅速回到家,借着微弱的光翻看起来:
“我没有想到会走火。嘭的一声,子弹从我手中的汉阳造里射出来,赵德财手中的碗碎到地上,血喷涌而出。我居然没有恐惧,甚至在潜意识里有一个微笑。赵德财的母亲从厨房出来,抱着儿子嚎啕大哭。有邻居在楼道里探出头来,露出惶恐的眼神。外面有枪声,我们转身出来。
一切并非如我们所愿。我们以为这是‘革命’,却没有想到,我们不过是牺牲品。很快,我们被关了起来,迎接我们的,只有无边的黑夜。我不停追问自己:我错了吗?错了吗?得不到答案,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我们就像猪一样被关到了这里,这里是哪我都不知道。只知道四周是山,荒芜的山。十几个人住在一间房里,吃喝拉撒全在房里。我离马桶最近,经常半夜被尿骚味熏醒。在梦中,我看见到处旗帜招展,大家的口号震天响。而醒来,只有月光,乱哄哄的臭味和死一般的黑夜。
我不知道能不能熬下去,现在开始清算了。一个个清算。他们回来不说话,就哭。”
龙逸没有耐心看下去,他不停翻找,希望能找到蛛丝马迹,却没有。就在这时候,那个午夜电话又打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