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简陋茅舍,我们有机会观察到很多同龄人不太关注的事。草房屋顶的稻草是要每年更换的。初秋,父亲联系来了郊区农民,运来当年的新稻草,交待好次日掀旧盖新事宜,联系人跟父亲告辞时,是弯腰作揖退着出院门的,我非常不解,父亲一贯谦和,不过是一个教书匠,那人怎么会这般卑微呢,不过现在想想,那时离推翻民国不过几年,一些尊卑观还被保留着。
第二天,旧草掀下后,盖草人把稻草束甩上空中,屋上的人接住草,从人字屋顶的下边沿开始排列,每排完一行,就用竹片压住固定好,直排到屋脊做了个处理后完工。
收拾院子是自家人的事,外婆为主,小孩子们也参与的。我发现了最恶心的事,在腐烂带有气味的碎草下,竟然有一堆堆的虫,寸把长有触须,体侧排列很多脚,象蜈蚣一样,顿时令人毛骨悚然。大人告诉我是千脚虫非蜈蚣。想到这么多的虫生长在我们头上的房顶,我们竟然不知道,继而又联想到我们为什么没有住上砖瓦房,每年要做这么多辛苦的事,担心大风刮屋顶,担心大雨时坡上的土塞水道,担心水塘偷鱼的人把桩物放在院子的树枞若误,担心白蚁蛀空木柱,担心在拿木盆洗澡时一手就抠到鼻涕虫。总之,向往住铁路系统的"公家房",至今没明白父母入路那么早,为什么没住上公家房子。也许是因为已有了这座破草屋的私家房才没分配公房吧。
住无忧的公房,已是我们全家人的梦想。这座曾经伴随我童年的院落,已经越来越经不起风雨,到了需要改变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