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好》: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

我始终相信这个职业的纯洁高尚,我也尊重从事这个职业的人们。

我至今难以忘记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

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他是公认的优秀教师,奖杯奖状摆满了客厅,他是县里少有的地区先进分子,教委还奖励了自行车。他也是我们心里的苗霸天,他说这个班里规矩姓苗,他偏袒班里那个品学兼优的同学,他蛮横霸道不通情理,他说我们的友谊是狼狈为奸,他想尽一切办法打压我们,有时候也确实显得无济于事。

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他说派出所的侯振宇是他小舅子,后来也确实帮了大忙。耗子因为投机倒把和别人抢地盘被抓进了派出所,惊慌间报了他老苗的大名,老苗给他捞了出来,还带他去吃了面,闲谈的时候他听说耗子得了脑垂体瘤,愣了神也红了眼眶,后来在班里开了班会组织了捐款,再后来,过了很久我们才知道,老苗寄了一个月的工资和全套的补习资料,也不知道师母知道老苗这么大手笔以后有没有停了他的饭让他跪石子。

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我们一直以为他只会偏向那些品学兼有的优等生,但事实上他没放弃班里任何一个人。当年洛小乙因为受了冤枉,又抄起板砖,成了九龙一凤的八爷,当我们以为一切就这么结束了的时候,唯一没有放弃他的,是老苗。老苗就这么走街串巷的找,骑着他那辆教委奖励的自行车,走到哪找到哪。老苗找到小乙的时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也惹恼了九龙一凤的其他人,还差点就被酒瓶子开了瓢。好在小乙有良心,跟着老苗回来了。

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老苗的那辆自行车无形间成了一个纽带,连接着我们和老苗,那时候我们没什么本事,生了老苗的气,只会拿他的自行车撒气。我们拆过他自行车的挡泥瓦,老苗还因为这在经过菜市口的时候被溅了一屁股泥,那时候老苗的自行车还贼新,老苗还罚我们做了一节课的蛙跳。后来,老苗自行车大梁的漆被蹭了个干净,露出铜的原样,后来的后来,洛小乙为了调虎离山,把他那辆缠了绿胶布的自行车挂在了灯杆,我估摸着那应该是这辆破自行车最受瞩目的一天。高三那年,老苗骑着自行车送小乙去医院,匆匆忙忙间自行车就丢了,那时候也不知道哪来的劲头,每个老苗不在的晚上,我们就举着手电找,就好像那时候老苗不肯放弃洛小乙一样,我们也不肯放弃这辆自行车。车子最后找到了,我们高兴极了,倒是老苗急赤白脸的给我们骂了一顿。

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那年战功满满的老苗在学期末评比时候没被评上先进沮丧坏了,早早就从礼堂明目张胆的溜了出来,到班里给我们看自习。那天老苗改了平时潦草的形象,打扮的十分周正,我们都觉得他应该是领奖台上最出风头的那个,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他脸上的沮丧把他心事说得一清二楚。可能老话说得都对,正所谓福不两至祸不单行,校门口贴得分房名单,我们看了也没有老苗的名字。老苗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我们想哄哄老苗,就在自行车找到的那天,我们让脑袋给苗宛秋老师颁发了“全宇宙最优秀教师奖”。我们的老师,凭什么一些个不相干的人去评判好坏,他们也配。

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老苗专横霸道不讲理的人,也是最拿我们没办法的人。学校举办艺术节,他既叫不回一心想参加的关婷婷,也拦不住想去现场加油助威的我们。有的时候想想,老苗这个人管着管着就成惯着了。

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班里有个转学生,学习可好了,听说她刚来那天晚上,他欢欢喜喜开了瓶酒,跟师母说,班里来了个好苗子,比他还好,后来我们才知道,老苗65年高考考了全省第一,收到了北大中文系的录取通知书,他的那张通知书,成了树在我们心里的灯塔,直到现在还在为我们指引着方向。

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老苗在我们眼里是个自命清高的人,他觉得读书人就该安贫乐道,老苗这么些年不争不抢,就想当个好老师,当个让所有人认同的好老师。老苗开过补习班,听跟他补过课的同学说,苗老师上课不要钱,连鸡蛋都不要。可就因为老苗发善心,被停职处理了。我们都为他叫不公,但只有安静站出来,跑到政府找县长做主,后来老苗沉冤得雪,又回来给我们上课了,可是安静再也回不来了,安静在为老苗平反的路上出了车祸,这成了老苗的心结,安静是他最看好的学生,哪怕是停职查办的时候,他还一次又一次的给安静送去辅导书。他真的很希望安静能考上北大的中文系,因为这也是老苗自己的梦想。安静就像很多年前的老苗,有着无限美好的未来,老苗无比希望安静能不像自己这样,负了好光景。

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老苗是个逃兵,他没能陪我们走到最后一刻。我们的毕业照第一排的正中间永远空着一个位置,那儿本来应该坐着无比专横的老苗,坐着最疼爱我们的老苗。听说他坐上远去的火车,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成了一个小学老师,我们再没见过老苗,只知道三十几年后安静曾见过一次老苗,那时老苗白发苍苍,早不像那些年了。

我的叫苗宛秋的老师,我想老苗再记不起他众多学生中不起眼的我了,可我却此生再难忘记他,他说他不是在最好的时光遇见你们,而是遇到了你们才有了最好的时光。而对于我,我的确是在最好的时光里遇到的老苗,也是有了老苗才成就了我难以忘却的美好。我曾怨恨他不讲情面不通情理,我也曾怨恨他管东管西太过于烦人。但我更感谢他,感谢他谆谆教诲,感谢他从不曾放弃我半分,感谢他不止教我学文也慢慢教我承认,感谢他宽容大度包容我的小错更改我的大错。

我的生命里不曾出现这个叫做苗宛秋的老师,也没有任何一个姓苗的老师。但我遇到过自以为世界上最好的良师,我也遇到过周边人都指摘的老师。我深知这个叫苗宛秋的老师会在他的学生心里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他能让他的学生燃起考北大的雄心,他能给他的学生亮起一盏指路的明灯。我曾说我的人生导师从没能告诉我路该咱们走,但他陪我找到了我想走的,我该走的的那条路,也一直指引我走好走正。

我感谢我生命里像极了苗宛秋的老师,结草衔环,无以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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