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废墟般的大床上,乱丢的衣服再也没有主人会去收拾。耳机里的音乐是《再也没有》。他唱着“我再也没有对你深情,我再也没有对你的秘密”,唱得我快哭了。
感情最难熬的是什么?是不喜欢一个人的决绝,抑或是堵在胸口嗓子眼的相思?是对一个追求者的敷衍,抑或是对一位梦中人的纠缠?我不知道。我原以为我能从一万种情感中挑一个出来,可当它们在这样一个弗洛伊德式的夜晚喷薄而出的时候,谁能做出抉择?没有一个人能从一万种打翻的颜色里挑出最灰暗的那份,尤其当他的眼睛已经蒙上了雾水。
Baby,我想到我们没能走过的景观桥,它的红色霓虹灯是不是还点缀在梦幻般的蓝色港湾里。它会不会注意到,在它的脊背上走过的一万对情侣之外,有一对朋友没有如期而至。我想到没能用掉的电影票。当我妈妈把它们送给我的时候,我想如果早一点得到就好了,这样我们之前看过的电影就都可以免费了。可惜,还来不及再用掉一张,那个答应陪我去影院的女生便已消散得连阴影都不剩了。
“曾经的像流沙滑去,点点滴滴我舍不得还你”。除了没有发生的遗憾,那些仿佛依然使我置身其中的回忆才更让我哽咽,它们冲刷着我的思绪,历历重现在我的脑海里。想挡住它们,无力得好像沙滩想抵挡潮汐。我想起一座寺庙的后面。那条路掩在扭曲的竹影树荫里面,没有一点光亮能照射其中。路的一边是公园,草地在夜里看上去像是坟场;另一边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要不是绕到这条道,我甚至难以相信这么破旧的房屋里还住着人。我们路过时,一桌人挤在车库里聚会,昏黄的灯光照在折叠桌上,空酒瓶倒了一点。围坐在桌边的是一群壮汉,要么赤膊,要么是民工打扮,远远地投射他们警惕的目光。一个形迹可疑的男人跟在我们后面,一面看手机,一面偷偷抬起头打量我们。这一条我生活了十八年却从没走过的路,那一晚于我好像是另一个世界。走出这条漆黑的小道,我看到寺庙上璀璨的灯光,路边又是车水马龙,只有你的眼睛带笑,让我竟然有想把这条路再走一遍的冲动。你走了以后,我再也没有勇气去走那条小路,说不准是不安全,还是太难过。
我想起大年初一的那天,我们在一家我从未去过的电影院。电影映到一半,你被吓得捂住眼睛。我也替你捂,只是手再也没放开你的手。你挣扎了一会儿,我知道你瞪了我好几眼,我装作没注意,奈何你力气不如我大,只好任我欺负。我扣住你的手,另一只手拉起我们座位之间的扶手,你顺势靠在了我的肩膀上。从那以后,我们都用着同一个姿势看电影。
我想起你生日那天,我们走进吾悦的星巴克。点咖啡的时候,你拉着我,问我星巴克新出的钱包好不好看。那是一个长款的皮质钱包,藏青底色,上嵌一只白色的美人鱼,看得出来你很喜欢。柜员小姐姐于是对我说:“女朋友这么喜欢,不如买一个送给她吧。”我扯了扯嘴角,告诉她我们不是男女朋友。一时间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就没人再提这件事。其实我也有想过买给你,但是我看到108的标价,兜里恰好只有一张一百,是我一周的零花钱。沉默地喝完咖啡,走之前,你说要上楼给同学带奶茶回去。我陪你走到三楼,才发现刚买的沙拉落在星巴克。我让你去买奶茶,我下楼拿了东西再去找你。我在星巴克门口,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我有把硬币扔在书包里的习惯,可是翻来覆去也只找到七个一块和一个五角。我急得把书包一股脑儿倒空,才终于凑齐五个一角钱硬币,天知道它们是怎样进到我的书包里的。于是,我用一张一百、七个一块、一个五角和五个一角买回那款钱包。等上了出租车,我才装作若无其事地从书包里取出来给你。“哝,生日快乐啦。”我说。你那时开心的样子,我大概十年之内都不会忘吧。
又想起有一回我们谈到未来。我说:“你未来肯定会嫁给这样一个人。他三十出头,西装革履,也许从事金融,也许是个律师,事业小成,年薪数十万,性格不温不火,朝九晚五地安分上班,喜欢宠物,可能是金毛,也很爱你。”你让我快别说了,你说这种感觉好像你已经看到了未来十几年的生活轨道,你觉得这让你觉得失望。你说:“你快撤回,重新说一遍。”我撤回,重复了一遍开头:“你未来肯定会嫁给这样一个人……”你的下一条消息又到了:“算了你别说了,我怕会失望。”我说:“你未来肯定会嫁给这样一个人。”空了一行,我打上“我”,点击发送。你过了好久才回,说你被我撩得说不出话。你问我是不是都这么撩女生,我说,撩你是临场发挥的,爱你才是练习已久的。
我还想到我时常问你想我没有,你总是说没有,仿佛看到我失望你才开心。直到有一天我在学校上课,你因为发烧在家休息。我回家后看了一眼微信,你逐字逐词地发:“猪,我,想,你,了,啊!”我还想到一次凌晨一点心血来潮给你打电话,你压低声音说爸妈会听见。我说那你别说话听我说。我讲了半天你没反应,我下意识问:“喂,在听吗?”马上就听到你压低声音骂我:“猪啊你,不是你让我别说话的嘛!”我还想到我们在校门口的奶茶店里,你闹着要我买单,我说我偏不,你冲上来抢我兜里的钱包。老板娘笑着打趣我:“小伙子,趁现在能请的时候赶紧多请几次啊,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以后想请客都请不上咯!”我心里咯噔一下,转头却看到你皱起鼻子像小狗一样扯着我的衣角不肯松手,忍不住笑了出来,对老板娘说:“就她?我还真不稀罕。”你闻言又是一顿暴捶,我大笑着捂住头,想不到阿姨她一语成谶。
雨水拍打着凌晨的窗棂,他还在唱着:“我在走着,凌晨的半夜里,幽静的月光照着我的身影。”我真的像是那个找不到家的baby了,你在哪,我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