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梦闲人不梦君

                         唯梦闲人不梦君

                                             文/卧蚕妹妹

1.先生,要不要看个面相

   五月小禾街的夜里已经有蝉在叫,窄窄的巷子里有许多乘凉聊天的老人,小孩子们拿着燃着的艾草四处跑着驱蚊,小摊贩前支起的灯影影绰绰。

阿岐一边手托着下巴,一边手摇着大蒲扇,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等生意,今天老王嗓子不舒服,阿岐帮他找药耽误了时间,推着铺子出来的时候最好的位置已经被那些卖小吃的占了,她把车子推到角落懒洋洋把招牌支起来想着敷衍了事。

阿岐是从七岁开始跟着老王在小禾镇学算卦的,她左腿微跛最开始有调皮的男孩子喊她阿跛,被老王拿着棍子追了好几条街,才发誓再也不敢了,到如今想来也有十年了,早就和周围的李叔刘婶亲人的如同一家人。

老王长得慈眉善目一般人根本不会将他和欺骗和丑恶联系起来,可他却是当地阿宝(算命师傅)的头头,资历老,手段辣,要是别人想要在当地干黑活,都得拜他为师,否则他就找人把你切了,但是他真正留在身边只有她和沈开远。

即便是最低俗的骗人本事也是从学阴阳五行来打底子,否则出了岔子也是老王掉面,后来才是“英耀”(骗术心理学),她心思懒不肯用心学,背了半天口诀也只记得入门观来意,出言莫踌躇。

老王第一次带她出去打场子吊狍子,她因为太心疼那个老婆婆不忍心让她“捐助”,老王叹着气“做这行的只要秉着底线不让人倾家荡产就足矣,多余的心善都是负累。”

老王放弃了对她的栽培,准许她只应付有钱客户,专心培养他的得意弟子沈开远,若不是她亲眼见过老王的心狠手辣,她才不信对她百般迁就的老王真如坊间传闻一般。

阿岐原本正发着呆,突然就注意到人群里的一个青年人,他生的长眉长眼在热闹的人群里神情清冷显得格格不入,她一眼就看出他这一身行头价格不菲。

阿岐也不算和这个行当完全没有缘分,她自小有个翻眼睛的技能,所以她做起生意来都是装瞎子,她大约估摸着那个青年走近,声音不轻不重响起。

“先生,要不要看个面相。”

没有离开的脚步声,但是对方也迟迟没有回应,阿岐猜想他一定是在观察已经变黑的帆布上看相算命的字样以及端正坐在下方的她这个年轻小姑娘,阿岐眉一挑,”我从小失明,跟着师傅学算卦,眼瞎了,但是心里头清楚。”

那人听到阿岐的话微微歪了头,眯着眼答了声好,然后转身拉过凳子坐在桌子对面。

“不知先生是要测哪方面的?”

对方不说话,阿岐独自盯生意有近两年,偏偏这个人却有点捉摸不透,一般人若是存心来算,多半急着倾诉期待着你说点法子给出化解或宿因,他却不同像是喝茶一样,淡漠沉着。

“姻缘。”

“你知道你的生辰八字么?”

“不知道。”

“没关系,摸手骨也是可以算出来的。”

阿岐装模作样地闭起眼,口中念念有词,这其实只是装样子, 看他这模样一定是个有钱人,如今这么落魄又是来问姻缘,十有八九是被女人骗了,人财两空受了情伤。

“你现在心中所想之人与你并非良人,只有将对方从你心中完全剔除,才有望时来运转。”

青年双手交叉坐在那里只直直地盯着阿岐,她心里有点发毛,老王告诉过她若是真碰到聪明人那么就即刻闭嘴不收分文,她讪讪地问:“不准么,不准可以不收钱的。”

他从兜里拿出一百块放在桌上,慢悠悠地开口,“若是真的看不到的话,为什么一开始就知道喊我先生。”他一语中的自然起身就走,阿岐又羞又恼,但又总不会做了追上去还钱的傻事。

彼时,阿岐还不知道,对方是凭借处女座就一举拿下最佳影片,最佳导演两座奖杯的新生代的导演陆禾。

2.陆禾,我们来谈一谈

阿岐没了接着做生意的兴致,草草收拾了摊子,回了家,将鞋胡乱甩在一边,跑上阁楼开始生闷气,饶是自己学艺不精,可是越想越觉得对方就是存心羞辱她。

沈开远瞧出了阿岐的不痛快,凑过去顺势躺在她旁边,双手枕在头下,翘着腿,”平时叫你用心学点本事,你当耳边风,现在摆张臭脸不怕老王骂你。”

阿岐转过头瞪他,懒得同他费口舌,他比她早入门一个月,却总是以师兄的身份压她,所以今天老王嗓子疼,他赖着不肯出门还得她推着车子去做生意,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腿来往开踢他。

他也不怒,仍旧笑着“阿岐,明天我和老王去趟城里,大约一周后回来,到时候买好东西给你。”

阿岐点点头,这行本事高的人都会去城里挣大钱的,不像她每天出去摆摊不过是混日子撞运气罢了,这些年她是无比盼望沈开远去城里的,每次回来都会带些小玩意给她,看在这个份上她也不再闹脾气。

老王明早跟着堂口的人一起走,阿岐也得早起帮忙收拾东西,干这行的都有好几套行头,因为阿宝们出现在当地都是德高望重,一旦在别处被人看到了总会蹩脚。

只是没想到竟然在大院里洗漱的水池边看到了陆禾,她又揉了揉眼睛才确定确实是他,他刚洗完脸正用毛巾擦脸,高高瘦瘦地站在晨光里,她快步走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方显然没想到她的突然出现,愣了一会才淡漠地答,”是你。”

正所谓冤家路窄,前些天住院子东边的刘姨儿子发达一家人被接去城里住了,就把空着的房子租出去了,没想到她的新邻居竟然是陆禾。

之前还遗憾没法报复的阿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上天将仇人送到眼皮子底下的机会,老王远在天边没人看管她也不再出摊,她想了一堆小把戏来捉弄陆禾。

将胶水涂在门把手上,用墨水在陆禾家的窗户上涂鸦,牵着隔壁的二狗子去他家门口便便,最开始陆禾还会中招,两三次过后他就学精了,阿岐不甘心每天搬来板凳坐在门口用眼神挑衅,可是对方偏偏耐得住,除了那句是你,再也没和她说过半句话,更没有她设想的红着脸来和她认错。

阿岐到底忍不住,亲自上门找他理论。

敲了好久陆禾才缓缓地来开门,他单手握在门把手上,并没有让她进屋的意思。

“陆禾,我们谈谈。”

“谈什么?”

他平静地站在那里与此刻剑拔弩张的阿岐形成鲜明对比,她早就想和陆禾唇枪舌剑一番,可如今真的问她谈什么,她却又一句话都讲不出来。

阿岐愤恨地骂了一句混蛋就跑回屋里了。

她像是一只不战而败的公鸡,没了捉弄陆禾的斗志,整天懒懒躲在阁楼里看漫画杂志,就连沈开远回来她都没兴趣去看他这次带了什么新奇玩意给她。

阿岐听到隔壁大婶子和沈开远碎嘴了几句,他就咯吱咯吱踏着楼梯上来了。

他轻轻唤她的名字。

“阿岐,阿岐。”

摊开手,一个细细的精致的手镯躺在他的掌心里。

阿岐眉开眼笑,拿过来立马戴在手上,大小刚刚好,她简直欢喜地左看右看看不够。

“老王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会在城里逗留几日,这两天堂口的事情多,我可能也不能天天回来陪你,你自己不要乱跑。”

沈开远接着说:“岐,那个陆禾和我们不是一类人,你以后离他远一点。”

她噌地坐起来,“你什么意思。”

“他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第一部电影就得了最佳导演,现在不过是一时年轻气盛和上头弄僵了才来到这种地方清净,所以你懂不懂?”

3.我有名字的,我叫阿歧

沈开远的意思她听的明白,只是陆禾是她什么人,凭什么要有人来面前一板一眼告诉她,两人不是同类。

阿岐不肯再听他说下去,将手镯褪下来塞回他怀里,“是说我们不是同一种人,那我是哪一种人,我偏不要信。”

说完她气冲冲跑下阁楼,重新敲起陆禾的门,房门开了,大约因为没想到她会再来所以陆禾并未设防,她趁机一弯腰就闪进了屋里。

陆禾一时语塞,“要干什么?”

阿岐没工夫搭理他的问题,反而被屋里的景象吓到了,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张床和床边一个矮几,上面堆着几桶吃过的泡面,地上各处散落着揉成一团的草稿,她捡起一个看。

陆禾的字并不如其人,相反嚣张狂放的厉害,乱麻麻的一片根本读不出几个字,可是她心底竟奇怪升起一种好奇。

“原来你真的是一个导演呀?”

“这些都是你想的剧本草稿嘛?”

“这一地的草稿都没有让你满意的么?”

她举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歪着头问了一连串问题,仿佛之前对陆禾恨地咬牙切齿的那个人与她无关。

陆禾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有名字的,我叫阿岐。”

陆禾是从未见过阿岐这样的女孩子,她的行为让你捉摸不透,似乎从那天的登堂入室之后,他的房间对她来说就是囊中之物一样。

有时候是大早晨开始敲门叫他起床,后来更甚,跳了窗户跑到他床边大喊大叫。

“喂,作为导演在家里闭门造车会有什么好剧本,当然要走近人民群众身边才对嘛。”

她叉着腰站在那束天然追光里,恍惚里他竟然答应她的的无理提议。

清晨五点钟的小禾街才刚刚苏醒,一些卖早点的夫妇还在忙着准备,阿岐想起小的时候还算勤快的时候听到李叔卖甜饼的吆喝也会加入那群叽叽喳喳围在货摊前的队伍。

她开始喋喋不休和陆禾讲起这十年她在小禾镇发生的事情,大到镇长换任小到院子里二狗子从小少年变成爷爷的历程。

陆禾偶尔也会回应,敷衍地问一句,“什么都是你七岁之后的事情?”

“我是七岁被拐卖到小禾镇的,拐卖小孩子你知道吧。”

阿岐其实很喜欢看陆禾不耐烦的样子,因为只有那个时候他的眉毛会皱起来,像是堆起了一座小山丘。

她也会讲到老王,他特别爱喝茶,喜欢茶比喜欢她还多,夜里喝过茶睡不着就会躺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哼小曲,她是打从心里佩服老王的,佩服他混江湖的本事,另一面却又能像个最平凡的老人。

说到最绘声绘色的时候,阿岐才发现不远处有个摩登女郎用陆禾同款表情看着他们两个,她耸了耸肩识相地跳开一边。

阿岐是没想到一个看起来那么温柔好修养的女人发脾气来会那么恐怖,她几乎把陆禾那个原本简陋的不像话的屋子砸了个遍,出门后还狠狠剜了阿岐一眼。

4.她,她是你小后妈

阿岐偷偷跑进屋去看事故当事人,陆禾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她,她是你小后妈?”

那个摩登女郎是陆禾之前的女朋友,两个人一起在美国学导演系毕业,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两个人对于作品的分歧越来越大,这不女方把他的小窝砸了个遍,宣告分手。

阿岐带陆禾去了她的秘密基地,两个人摇摇晃晃坐了两个小时的公交才来到城南的飞机场。

隔着铁网可以看到跑道上刚好有一架正要起飞的飞机。

“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会跑来这里冲着飞机喊出来,这样它就会带着它们永远的离开你了,所以你也可以试试。”

在轰隆隆声中,阿岐第一次听陆禾说起自己的事情,处女座就让他一炮而红,一时间许多制片人和演员争相来找他合作,于是在那段时间他拍了很多电影,可是同类型的拍多了,电影开始落入窠臼,观众不再买账,投资人要求必须在在剧情里加入植入才愿意投资,他不甘心不肯屈服,却又写不到让人惊艳的剧本,所以现在落得这样,家人和女朋友都不能理解他,就连他自己都要觉得江郎才尽。

阿岐逆着光看陆禾并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她突然想要伸手去抱抱他。

“你知道么,卖甜饼的李叔他的梦想一直是做一个摇滚巨星,虽然可能他永远都实现不了。”

“就连我来说,我一直还想当一个歌唱家呢不想再做一个小算命的,你比我和李叔都棒多了,而且即便这样李叔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才华,他只是怨运气不好罢了。”

那是阿岐说过最有水准的话了,她原本期盼陆禾会感动的痛哭流涕,可是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片刻,勾了下唇角:”你确实不适合做一个小算命的。”

也许是那天的阳光温暖的过分,又或者是风太大吹的人心里发慌,阿岐隐隐地想。

糟糕,我好像喜欢上陆禾了。

阿岐并没有谈过恋爱,从小和她厮混长大的只有沈开远,沈开远比她大四岁,平时最常对她说的话就是嘲笑她是一个毛还没有长齐的小丫头。

她不能去问沈开远取经,他不许她和陆禾走得近,从那天她将手镯还给他之后他一直不理她,只是最近偏偏他也忙的底朝天根本顾不上管她。

她从衣橱里找来裙子穿上,还学那天摩登女郎的样子化了妆,扭捏了好一阵才跑去找陆禾。

可是陆禾根本没有察觉到异样,开了门就接着回去埋头接着写剧本,阿岐有点悻悻地坐在一边拿出杂志来翻。

“陆禾。”

“嗯”

她没抬头,眼睛还停留在杂志上,陆禾答应了她也不再说下文,如此反复几次,陆禾作势要打她。

她才一本正经扭过身来,“我就喜欢两个人闲待着的时候喊另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听到对方各种声调的嗯,觉得很有趣又很舒服。明明在做自己的事情,却又好像时刻在关注着对方。”

陆禾的手停下来,空气开始凝聚起来,阿岐很难形容当时的感觉,像是把自己扔在刚晒完的被子上,像是打开了小时候最喜欢的糖果罐头,像是哽在那儿好久的少女心突然打开了出口。

她胸腔里的小动物突然温顺起来。

她听到自己颤着声音说,陆禾,我喜欢你。

陆禾漆黑的眼睛忽然暗了一下,神情变得冷漠,慢慢地开口。

“可是,我不喜欢你。”

4.你想得到月亮,你只能得到月光

阿岐早就猜到是这样结局,她挠了挠头,收起杂志抱在怀里就先回去了,感情这种大事要从长计议,她太心急了,老王说过说话一定要要像打蛇打七寸一步到位 ,像她这种第一次打到蛇尾巴的怎么办呢,只能多打几次咯。

第二次去找陆禾,阿岐是专门瞅准大院里大部分人都不在的时候,她知道她可能敲门陆禾也不会开,所以干脆站在门外喊。

“我猜了几个你拒绝我的理由,哪一个说中你就应一声啊。”

也没奢望里头真的会搭理她,所以她接着说。

“是因为我年纪小,而且没读过什么书,不能和你灵魂交流?”

“还是因为我左腿有点跛,和你走在一起会给你丢脸,这个其实我走慢一点不仔细看也是没什么人会发现的。”

阿岐想再这样喊下去,满个院子都要知道她阿岐被人拒绝了,她头一歪,坐在窗边的地上,放大声音。

“哎呀,我的脚。”

门开了,陆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眉目冷淡。

“我真的摔伤了,我得去医院。”

阿岐把脸皱在一起,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可是陆禾仍旧一动不动,嘴巴抿成一条线。

“阿岐,我带你上阁楼擦药。”

还未等阿岐反应过来,突然出现的沈开远已经一下把她抱在怀里,不由分说带她离开了。

她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她明明没有受伤,可是沈开远还是低着头拿着药酒认认真真地擦着她的脚踝。

“你刚来的那年,也是这只脚受伤的,老王叫我帮你擦药的时候,你说过你以后再也不会让它受伤了,你还记不记得?”

“沈开远”

“你很喜欢他么,所以宁愿让自己再受伤一次?”

沈开远的眼神里有一种炙热让她有点慌,她垂下眼去不说话。

他苦笑了一声。

“阿岐,你要过多久才能明白,你和他根本毫无可能,不过是在浪费时间罢了。”

“我所能想到最奢侈的爱法,就是愿意被浪费,浪费时间,浪费赤诚,浪费被他人珍视的一切,去漫无目的的、多余的爱一个人。”

大约等到太阳落下去好久之后,阿岐才又下楼去,她终究还是想再去见陆禾一次,她曾经读过一句古诗。

佳期不可再,风雨杳无年。

这时光,总是你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拥有了。

她站在陆禾门外,终于开口。

“其实我还猜到一个理由,是因为我是一个小算命的,是一个骗子,和你不是一类人,所以你才不喜欢我是不是?”

“如果理由是这样,那我是没有办法的。”

她眼泪流出来,顺着门蹲下去。

她从七岁开始跟着老王,为了生存自然而然接触到的都是那些欺骗,交易甚至丑恶,她不喜欢所以做事懒散,一旦开始干了这一行就会身不由己,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多,如果不干就是被人切的结果,如果不是老王护着,像她这种“不务正业”的小脚早就被坝头们解决掉了,所以她从不怨老王,因为老王已经在他所能给予的最好的给了她,她永远不会背弃老王。

只是她,坏了千万盏灯,烧光每一个眼神,还是和他衣不称身。

小禾镇的秋天并不明显,明明陆禾才出现了一个月,可似乎却占据阿岐对小禾镇所有的记忆。他长长的背影,短发,在树影婆娑间,在匆匆忙忙的行人前,在一汪眼泪中,在一声叹息里。

阿岐心里很难过,她不想再待在院子里,于是她答应沈开远提出送她去泰国散心的提议。

5.此生此世,他和她都是毫无可能了

沈开远答应会带阿岐避开的时候,陆禾的心终于放下,他捏着手里的档案袋,“只要你不伤她,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会再出现。”

沈开远眯着眼把玩手上的戒指,笑着说:”即便你再怎么做,你都是害死阿岐最亲的人的一份子,一旦她知道了真相,她对你就只有恨。”

曾经有一首歌里唱过。

明白一起不过是,明白不一起也是,无数次对不起。

陆禾的堂哥是一个警察,今年初他们查到一个当地的以算命为幌子的诈骗团伙,证据不足所以需要一位背景干净的卧底去搜集信息,能在骗子面前游刃有余的人无疑他是一个极好的人选,他同意去做眼线,他觉得这会是一个机会能够为他的剧本创作提供一个原型。

他在街道上乱走,思索如何混入其中,远远就看到她拖着下巴发呆,小小的脸在夜色里让人动容。

他存了心思招惹她,又深谙男女之道,他从最开始就知道和她全无可能,又生来自持冷情,所以他自信满满会全身而退,可偏偏相处愈久愈发觉她这个人脆生生软糯糯夹杂着幼稚的无邪,与他前半生的所遇所经都不同。

她站在晨光,眼睛里满是细细碎碎的关怀,“陆禾,你不要怀疑自己的才华,只不过是运气不好而已。”

他竟然生出了自己一生的好时光旁的时间终究浪费,岁月飞跑,一把短刀,被她收割也是好的。

她在他门外胡闹的那天,隔壁屋的李婶刚好在他屋里取东西,见他纹丝不动,叹了口气“她这个孩子,也是命苦,七岁的时候是老王在街上捡到,听说脚也是之前被打伤的。”

他才恍然惊觉,她开玩笑所说被拐卖是真,左脚被打伤致跛也是真。

可是大势不可逆,老王终究会是这一场博弈的牺牲品,而他如沈开远所讲是这一切阴谋的一份子,知道真相的她大约对他只会有憎恨,他所能做的就是尽他之能,护她周全。

沈开远的心机他是见识过的,能够为了自己的利益反咬一口一手带大的师傅,不动声色地和警方一起为老王编织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网,他不得不留意他的破绽,所以他捏着手里的证据才逼得沈开远答应永不伤害她。

行动在沈开远带她离开的第三天就开始了,这是一场阿宝内部争权斗势和警方之间互相利用的策划,部署精密一击即中,一切都会重新洗牌。

警察冲进来的时候老王正在喝茶,他不肯就范,里屋有密道,不知道是谁冲他的腿上开了一枪,他身子一歪刚好就撞在了桌子的沿上,汩汩的血从额头冒出来。

一生叱咤风云的阿宝头目如今离世,后事办的仓促而简陋,陆禾代她向老王鞠了一躬。

还好她现在身在异国,不必亲身经历这场残酷,等她稍有察觉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或许那个时候她的难过会少一点。

他又想起那个她在门外流泪的那个晚上,此生此世,他都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在清晨一声一声叫他的名字了。

6.小心阿远,放过阿远

在泰国的第十天,阿岐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老王不可能这么久都不打电话联系她,她嚷着要回去,沈开远派来的手下都沉着脸不说话。

她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意识到这次旅行不是单单为了让她开心,她抓起电话打给沈开远,”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老王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沈开远有些艰难的开口,“堂口做了个大局,结果有人漏局了,得罪了上头的厉害人物,就连警察都早就顶盯上了,陆禾就是那头的眼线,老王已经,不在了。”

老王曾经讲过做局,做局收益高,风险也大,因为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狍子,都是一个赛一个的猴精,有时候做局还会做漏,也就是有人“跳反”了,或者大“一”变大“枣”了。这时候一般是要死人的,至于谁死,看具体情况。

阿岐的脑子里好似转过了一千个念头,可是她却什么都抓不住,这些日子为什么老王和沈开远都会忙,堂口的人不会再在大院出现,沈开远为什么拦着她和陆禾接触,一切现在想来似乎都有迹可循。

阿岐已经开始失控,眼泪落下来,挣扎着要回家。

“沈开远,你让我回去,我不能丢下老王不管,你让我回去好不好?”

她哭的声嘶力竭,仿佛下一秒就会失去所有力气,让人整颗心都皱在一起。

阿岐最终还是赶回去了,一切已经不复从前,小禾镇似乎还是一样平静,她从别人嘴里听到老王的死。

人人都道那日的一声枪响和地上那摊鲜红的血迹,让人看了触目惊心。

老王曾经说过干这一行每天几十把枪对着脑袋,哪根线踩不好都要死人。

阿岐腿一软,沈开远将她抱在怀里,“我带你去看老王吧。”

她摇着头不肯去,似乎不去看他,就可以相信他仍然只是在城里接着处理事情,而他终有一天还会回来,带着要送给她的礼物。

阿岐开始整日不出门,只是瑟缩地窝在阁楼里,她拉着窗帘,让人分不清白日和黑夜,她不吃东西已经三天了,大部分时间在昏睡。

她好像又回到了七岁那年,她在和家人逛游乐园的时候被人带上了一辆黑色的车,有一帮凶神恶煞的人看着她们,每天吃不饱和一群和她一样大小的孩子关在一起,她的腿就是在那段日子被打伤,后来好了也会有点跛。遇见老王是她第二次逃跑的时候,老王把她藏在大衣里,带她回家。

老王狠起来是不眨眼的,善起来又像是菩萨,他时常接济穷人,就连他收养阿岐或许都是他忏悔的一种方式,但是她记忆里所有幸福的时光都是老王带给她的,而她心心念念的爱情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

沈开远请了心理医生给她,医生说她是伤心过度,最好离开这个地方,让时间慢慢缓解,她不肯走所以开始听话的吃药。

老王离开的第二个月,阿岐开始每天整理老王留下的东西,竟然在堆满灰尘的角落里看到一个白衫木做的小盒子。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张纸条,展开看是老王的笔迹,上面写[阿岐,小心阿远,放过阿远]

她的手开始发抖,老王和沈开远的生意她从来不知道,这次出事她还曾默默念多亏他没有牵连进来。

她额头渗汗,坐在一楼的藤椅上等沈开远回来。

快接近的凌晨的时候,沈开远才回来,他看到阿岐有点惊讶,笑着问“睡不着么,我抱你出去看会月亮。”

她捏着藤椅的手关节发白。

“沈开远,老王的事和你是不是有关?”

沈开远愣了一下,笑容收起来。

“你都知道了,是那个姓陆的告诉你的?”

那件事不是因为漏局才发生的,老王压着手底下人施展不开做事早就有人不满了,手下开始有人告诉他警察里早就有人瞄上老王,要不跟着老王一起死,要不就是卖几个消息出去和警察合作,成年人的世界里谁都是先爱自己,才爱别人,他没得选。

“阿岐,这行就是这么残酷,你可以说我无情,可是即便不是我老王也活不长了,要怪就怪那个姓陆的他哥。”

阿岐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抓着沈开远的肩膀,“老王对你那么好,你怎么可以背叛他?”

“对我好?你知道他在想什么么,他竟然妄想你和姓陆的在一起,他说你本来就不该属于这里,你是我黑暗生活里的唯一的阳光,他连你也要夺走,在他心里我不过他手下一个坝头,一生都只能属于黑暗。”

阿岐将老王的纸条放在沈开远面前,“想要做阿宝头目总归还是要有一点良心的,你永远都比不过老王,因为你是没有心的。”

“沈开远,我会听老王的话,我不会找你复仇,干这行的生生死死都不会怕,但是请你离开这里,这里是属于老王的。”

7.尾声

她转身的时候,沈开远看到纸上的字弓着身子弯下去,而她没有回头。

她仿佛又听见第一次遇见老王时,他用大衣将她小小身子罩住,说”以后都不让我家小阿岐担惊受怕了。”

阿岐找到了一份幼儿园老师的工作,她真的开始为小孩子唱歌,日子似乎归于平淡。

那是一个傍晚她提着包回家,

路旁边一个摆摊的老人问。

“小姐,要不要看个面相。”

她愣了愣,那么多的往事,曾经一起度过的岁月时光,欢乐的记忆,痛苦的记忆,原来都在脑海里,从来不曾有片刻的隐退。

“好”

“不知道小姐你要测哪个方面?”

“姻缘”

“请问您知道你的生辰八字么?”

“不知道”

“没关系摸手骨也是可以测出来的。”

你现在心中所想之人与你并非良人,只有将对方从你心中完全剔除,才有望时来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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