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篇文,一直很想写,一直没有勇气写,一直对自己说:忙完这一阵在写。其实我知道是自己的内心在逃避,不想去面对这件事情。想着,或者写出来也是对他的一种纪念方式吧。
记忆中,小时候那个给我偷偷塞鸡腿的人,走了。7月5日下午,永远得离开了我们,距他患病做手术,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生前对人极好,最后送行的人,教友(天主教)、亲人四方而来,近百人长队,为他送行。
他就是我大舅,我的第二个父亲。
2、
2018年他检查出患了胃癌,需要来广州做手术。做手术之后,医生说很成功,只不过每段时间都需要来广州做化疗。每次周末我都会去医院陪着他待一天,每次看着他做化疗那么辛苦,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帮助他,只想着能够陪陪他也挺好的。
自从4月份,广州的医院宣布病危,让他回家准备后事之后,我就5月份仪式上见过一面,就再也没有见过了。他一直不想让我去看见他,说怕我今年要准备婚事,不吉利。甚至都已经快到人生终点了,也迟迟不肯点头答应让我回去。直到最后几天,才突然点头,我便回去了。
3、
得到首肯后,跟着哥哥一起赶回家里。到家后就来看大舅,看到的一刹那,我整个人震惊了,我认不出我大舅。那个意气风发,就算不是玉树临风也算是谦谦君子的他。怎么会是眼前这个全身只剩皮包骨,皮如同一层薄薄的外层,紧紧贴在大舅的骨头上,没有一丝血色,脸凹下去,肤色泛着苍白,手如同一根竹杠,毫无生气的他。
我吓到了,我愣住了,恍惚中喊了大舅几声,他回应了我。一直闭着眼睛,听到我的名字,感觉是猛然睁眼,我无法形容看到他睁眼那一瞬间的感受,我只知道我的呼吸变得有点急促,感觉到了害怕、心疼还有不知所措。
听家人说,大舅已经7、8天滴水不进,但却一直在返吐胆汁。每次坐在床头看着他吐出胆汁,不知道自己可以做点什么,可以缓解大舅的痛苦。我甚至有一个邪恶的念头,我希望他可以直接离开,不要这么痛苦。然而另一个念头出来了,我怎么可以这么邪恶和自私,只要大舅还想多坚持一天,我有什么资格这么去想。就为了我们自己方便,就可以有这么肮脏的念头吗?
我不知道,我甚至搞不懂当下各种矛盾的情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已经没有可以支撑自己的信念,分不清对与错。突然想逃避,又不想错过最后一面,今天一直就带着这种复杂的心情,我陪我大舅到人生最后一刻。
4、
最后两天,每天为他诵经,从早上五点多开始到晚上十一点多。
记得小的时候最喜欢跟着爸妈去听这类(临终经:天主教为临终的人念的经文)的诵经,觉得很好听,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懂,但是还是会用稚嫩的声音跟着诵。今天不断重复“临终经”,不断重复,不断重复,我不知道具体诵了多少次,我只知道从一开始看到文字没太大感觉,到后面每诵一次就会模糊一次视线。从一开始拿起经文找不到篇章到顺手就可以翻到。
每次念到,真的很期待能够有天神来为大舅引路的时候,眼泪就完全止不住。
5、关于大舅的回忆:
大舅从小就很疼爱我,每年年初二都会跟着妈妈回娘家也就是会到大舅家去吃开年饭。
每次开年饭的主厨都会是大舅,印象中,每次自己都会吃撑,但是感觉很幸福。而每一次在开饭前,我总会提前来厨房摸索,其实就是来觅食。大舅每次都会为我准备好一些吃的,比如大鸡腿什么的,偷偷塞给我,这可是连弟弟妹妹都没有的“福利”呀。
那个时候总是最幸福的,在重男轻女的潮汕,我却有两个爱我的父亲,一个是我爸,另一个就是大舅。
就在我以为,我结婚的时候,大舅可以以我父亲的角色出现在我的婚礼的时候(在老家,认父亲是需要有仪式的),甚至爸爸妈妈都和他商量好仪式问题,但他却生病了。
自从他生病后,一方面等着我的婚礼,另一方面拒绝了认父亲的仪式。他怕,触犯了我的喜事。
回想举行“婚配”(天主教结婚仪式)那天,还在医院的大舅强撑着,提前出院,就为了来教堂见证我的仪式。还好那一刻,我拥抱了他,可惜他不给拍合照。珍贵的照片,一张都没有保存。
大舅走后,不小心看到他的手机,发觉手机里面最后一些照片和视频,是我当时教堂仪式的结婚照片和视频,还有我跟我另一半说宣誓的视频,看到的那一刻,完全没有忍住。那个时候的他,明明还那么……
很庆幸的是,他走得最后一刻,我就在他身边,最后睁眼看到的也是我。希望真的有天堂,也希望天堂不再有疼痛,希望大舅可以在天堂跟外公相遇,希望他们可以永远开开心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