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工作有了阶段性进展,终于不再拘泥于眼前,有了眺望远方的空闲,与艾米一起逃离京城。
已是第四次到访上海,此前两次参加会议,还是学子,一次调研座谈,已在塔外。
艾米是第一次来,我便担任起导游之责。住在静安寺附近,出行便利,又可一览新旧文化的碰撞。
作为时常与京城并肩提及的超大城市,上海的城市治理能力之强一直为人所称道。还记得赴上海规自委和规划院座谈时,发现两座城市面临的规划建设问题大体相似,但在寻求破题之法时总能更加灵活,不至于陷入僵化。
当时负责接待之人谈起上海的窄密路网和烟火气神采飞扬,言语中多有对京城宽大马路的讥讽。辩证法之下,福祸相依,窄密路网的弊端也很明显——骑行空间不足,非机动车道缺乏连贯性,对于外来骑行访客而言极易走上一条断头路而不自知。
究其根源,在于两座城市走过了截然不同的发展历程,遗留下了宝贵的文化底蕴,作为承载空间的城市肌理,如同一个人的原生家庭,总有些情节待解。
解铃之法,源于螺旋式上升的扬弃,而非全盘否定历史。
漫步外滩,清晨人迹不显,夜晚人声鼎沸,繁花似锦。新崛起的北外滩,给不喜喧嚣的夜猫子辟出一片净土。
避开寸步难移的南京东路和豫园,我自有独属于规划人的旅修经。
无论是古代的依水营城,还是现代城市公共空间的重塑,大多以水系为脉络。从苏州河起,两岸骑行绿道蜿蜒曲折,不时遇到在河畔弹唱的三五好友,似乎并不在意各色路人,沉浸于自己的一方天地中。河岸两侧西式古建林立,坐守岸边多年。部分立面平坦的古建被选为灯光秀的载体,广纳佳作,于是那一座座古典建筑重焕新生,纷纷画上朦胧明亮的印象派妆容,浓妆淡抹总相宜。
骑行到北外滩渡口,乘船至陆家嘴,开启一段畅快骑行。东岸绿道,单论古今城市景观与江河的呼应,已至臻境。陆家嘴的现代繁华,直冲霄汉,黄浦江对岸的万国建筑虽不高耸,却厚重如山,见证着上海滩的斗转星移、荣辱浮沉。
骑行至南浦大桥处,一道白色长虹挑向远方。两岸景致愈发壮阔,一些明显具有网红气质的大型场馆也给沿途风光增色不少。
近年来,各大城市都以城市更新作为规划建设重点,于是上海便有了清新小资的愚园路,文艺复古的思南公馆,分走了顶流武康路的些许压力。
临近静安寺的巨富长,属于传统梧桐区。京城梧桐长得笔直坚挺,如北方人性情一样直率;上海梧桐却有万种风情,两树合围,树干扭出一道曲线,将窄街和行人揽入怀中。微风轻拂,桐叶摇摆,树影婆娑。
记得姥姥曾说,她年轻时候,曾因工作来到上海数月,恰好也住在巨富长,对早餐的灌汤小笼念念不忘,土生土长的胡同人儿,绝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美味。对于上海梧桐,姥姥自然也不陌生,而且一语道破天机——梧桐根浅,适合微风轻抚的南方;京城风大,所以多栽根深抗风的国槐。近年来京城也栽了不少梧桐,笔直向上,想必是做了改良,不再是一吹就倒的品种。
前几次来上海,对其深受西方影响的酒吧文化印象尤深。新天地北里,从新进崛起的欧式外摆,到氛围感十足的英伦驻唱,类似的空间条件京城也有,却难以形成气候;FOUND158下沉广场是上海典型的绿地与商业复合利用,地表绿意盎然,地下别有洞天,若在京城恐怕会遭致园林部门的强烈反对;长乐路的窗口小酒馆蔚然成风,以放置于步道的露营桌椅作为小酌之地,似乎比室内酒吧更容易令人敞开心扉,与身边人畅诉衷肠。
据说长乐路因沿街居民的投诉,已开展整治。新潮与传统,活力与秩序,文化的落地生根虽时有排异,却仍然蓬勃向上。
还记得此前座谈时,同行领导一语点破玄机——京城的政策容错率远低于上海。
不可犯错,对多元文化的包容度便难越雷池一步。
参差多态乃幸福本源,或许这便是在繁花上海生活之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