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明日便是冬至节,至阴之极,阳气始生。
我站在街边怔怔出神,总觉得有些有些心神不宁。大龙也不见了,似乎在忙些什么。
天气寒冷,小店白天很少有人人光顾,还好有椒叔的火锅,一到半晚,人便会多了起来,不然我这小店早该关门大吉了。
天黑的早,星星点点的灯火次第升起,想起明日冬至节,还需要买些包饺子的材料,我循着心里那份异样的不安出了门。
摸黑走了许久,忽然远方灯火璀璨,突兀地撞进了我的眼里。
算算距离,这里已经是远郊,只有零星的村落,不应该有这样多的灯火,我舒了一口气,想来,我是找对地方了。
走入那条街的时候,似乎有一道门,街上灯火璀璨,却愣是照不到这尽头,一步踏入,仿佛破开了某种禁制,刹那间,叫卖声,闲聊声,小孩子清脆的笑声,争先恐后地涌了过来,潮水一般包围了她。
街上人摩肩接踵,小孩子拎着小巧的莲花灯笼在人堆里挤来挤去,我走在其中,恍惚以为自己回到了数百年前。
是了,这里的人都穿着过去的服饰,男的着长衫梳发髻,女的襦裙小袄,周围的建筑也是古色古香的木质小楼。
不远处围了许多人,远远看着热气蒸腾,人声鼎沸,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个卖饺子的铺子。
出乎意料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她挽着袖子,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手臂,干净利落。
雪白的面皮裹住各式馅料,搓得浑圆,咕咚咚下到煮沸的锅里,片刻后打开,饺子通体雪白圆润,散发着微微的香气,氤氲的水汽温暖了半条街。
她在瓷白的碗里舀上四五个饺子,笑着递给面前排队的顾客,若是小孩子,她还会额外搁上一两个,乐得小孩子一笑露出缺了的门牙,每当这时,年轻人便会扬唇一笑,眼眸里映出灯火来。
队伍慢慢地移动着,终于轮到了我。
“麻烦给我来一份韭菜馅的饺子,另外再装备三个人的面皮和饺子馅。”
姑娘伸手接过,刻意控制着距离没有碰到我的手,接钱的手悬停在半空中,微微愣了片刻才去装饺子。
“请您稍等”女子腼腆一笑。
片刻,她将热腾腾的饺子和材料递了过来。
那一瞬间,我浑身发凉。
02
“昨晚跑哪里去了,你不知道让一个女孩子晚上出门买东西是很危险的事么?”我恶狠狠地盯着大龙。
“我又没让你去买,自己贪吃,非要过个什么冬至,再说活了几千年了,还自称女孩子,真是脸皮厚。”
椒叔抱着干辣椒,站在那里,没有多余的话,只说:“昨天我让大龙出去帮我买羊肉去了,今天不是冬至嘛,你们北方人爱吃饺子,但在我们南方,大伙儿都吃羊肉汤,我想搞个羊肉汤火锅,那简直就完美了。”说罢,笑呵呵地去院子里晒辣椒去了。
是的,我是北方人,北冥至北的海底,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行行行,算你走远,吃完收拾一下,过来帮我包饺子。”
包好饺子,已经是午后三点,我泡了杯茶,大龙坐在旁边,难得的阳光落在我们身上,一阵睡意袭来。
不过,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闯入了我们的视线——
左侧一坐寻常院落的围墙上,坐了一个人。看起来不像是小偷,昨晚那姑娘?
我赶紧扯了扯大龙躲到一边去。
“我去把他抓下来,大白天翻人家的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大龙戳了戳手。
我拉住他:“等等,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一缕奇怪的光从墙角升起,飘到那个人的那里时,转眼间变消失了。
大龙二话不说,拔腿就追。
我赶紧跟着,出了门,看见大龙站在那里,似乎是没跟上。“看见是什么认了么?”
大龙看了看我的脸,面无表情超某一处努努嘴:“好像是朝那里跑了,速度很快,不是普通人。”
心里的那种不安又出现了我朝那个方向望去,正是昨晚我去的那条街。
“算了,可能是小偷,我们回去看看椒叔的羊肉火锅准备的怎么样了。”
不等我说完,大龙就拉着我进屋了
江河湖海,世间万物有灵,或天地孕育,或执念生成。可惜我在四周找不到半点那个人的痕迹,她没有妖气,可也并不像人类。
傍晚,我又去昨晚那里买了些火锅底料,街上依旧热闹,可是,昨晚的小吃铺却再也找不见了。
长街如褪色的画卷,缓缓淡去,连同络绎不绝的行人,一同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既然在这,就出来吧。”
暗处走出一道身影,生的细皮嫩肉讨人喜欢。她走到我面前,连眉头都没有皱,很平静。
“看来下午看见的那人果真是你,解释一下吧。”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我也知道你的规矩,所以才可以引起你的注意,因为...因为我有事相求。”
城南深巷有小肆,烹以灵魂,佐以岁月,凡所愿,无不得。
“想让我帮忙,可是要用灵魂交换的哦,你可愿?”
“比起我活着,我更希望他活着。”她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脸颊微红。“这世上,再也没人像他待我这般好。”
我冷笑道:“你的寿命比旁人长很多,周遭又没有妖气,真是有意思?”
她眼睛一亮,遂抓住我的手腕,语气紧张:“只要你帮我,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
“好”,闻言,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我看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等待着她说出下一句话。
03
“我来到这世间,睁开眼看见的是荒山孤坟,在坟地里连跟个我说话的鬼影都没有。”她苦涩一笑,“若不是山中猴子怜悯我,待我如同亲人,恐怕我早就饿死了……”
她在山中渡过了多少年,我不知晓,只从她的记忆里看见。有一年,山里的猴子全都死了,而她则被一个道士追杀。只因,那个道士查出山下有一户人家,男主人的死,与这山中她有关。
“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我发现自己可以靠吸食人的生命活着。”她说,“我吃的第一个生命,是那只总爱跟我玩的小猴子。那时候,我不懂,为什么和我靠近的不管是人还是动物,他们都会在一定的时间死去。”
“直到后来我发现,我吃的是他们的寿命。”
“为了不伤害山中猴子,我便隔三差五地去村子里食人寿命。在短时间内,人不会死亡,可是时间长了,人就会加快衰老的速度。”
我问:“在什么情况下,你才可以吸食一个人的寿命?”
“我与人待在一起的时间超过两个时辰,我就会……”
一旁的大龙和椒叔,神色突然变得怪异。
“所以,你就假扮成流落他乡的孤儿,引起他们的同情,然后收养你?”
我冷眼看着她,“一个原本能够活九十岁的人,在四十岁时就油尽灯枯了。所以,那个道士才到处追查你?”
她点头,那一年村庄里死亡人数增多,又恰好有一个道士经过,看出了其中端倪。道士追查到她时,她就跑回山里躲着。
她忽地喊道:“我没有滥杀无辜,那个男人他本就该死的。他每日酗酒,对家中的妻儿不管不顾,每逢心情不好就拿着妻儿撒气,若不是我将他寿命全部吃完,他的小孩早就被他打死了!”
我追问:“那山中猴子,又是因何而死?”
“我下山时,道士为了知道我的行踪,便威胁那些猴子为他指路。猴子不肯,他便大开杀戒。我回来时,山里的猴子只剩下两只了……”她眼眶微红,“人的寿命你们看得如此重要,难道猴子就是该死的吗?只因他是个道士,我是个妖孽,所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自于正义的杀戮?”
许是因为那些猴子死了,彻底触发了她心中对于人的恨意。因为,这世上唯一以真心待她的,不是人类,而是这群猴子。
她离开了山里,来到更大的城镇,将自己扮成流落在外的孤儿,等待着人去收养她。
一开始,入住他们家里时。她表现得非常好,完全与人类小孩无异。直到时间长了,他们发现她一点变化都没有,两三年时间过去了,她仍旧是十岁模样。
“因我为了隐藏身份,所以吃得便少了些,导致身体生长缓慢,后来在我二十岁的时候,停止了。”
她被人抛弃了,那些人都将她视为不祥怪物。大人们避着她,小孩们嘲笑她,甚至更多的是辱骂和殴打。
为了活命,她不能再继续忍受肚子饿。她躲藏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等待着那些恶心的猎物出现。
一旦出现,她就紧紧地跟着这个人。等到那人由黑发变为白发,倒地身亡,她才会离开。
这样的日子,她过了不知多少年。
直到那人的出现……
04
起初,她不用吃饭亦不畏惧严寒。许是,过多的吸食了人的寿命,她也变得像个人类。
有一年深秋,她逃到了穆城。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
她看见行人都去路边的包子铺喝一碗白米粥吃七八个肉包子,就可以全身回暖。
于是,她也忍不住了。两次偷包子稀饭,她都得逞了。
直到她第三次将脏兮兮的手伸向包子时,她被人抓住了。
“哪里来的野丫头?长得人模人样,怎么不干些人事儿?”包子铺的老板是个满脸横肉的家伙,长得十分可怖,尤渐霜被吓了一跳。
“前两次没被我发现,你已是万幸,第三次!你怎么还来。”老板抓住她的手,“走,跟我去官府!我要让那官老爷打你二十大板。”
她吓懵了,她知道这个店铺老板是个好人,任由他拖着自己走,也没有吸食他的寿命。
直到,有一个人终于开口了。
“三十两银子,可够这位姑娘几日的饭钱吗?”这温暖的声音传来时,她感觉今天没有吃包子稀饭的自己,也可以抵御严寒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身后站着的那个人。
他穿着一身褐色秋衣,披着一件雪白狐裘,那白色的狐狸毛在他帽沿滚了一边,秋风一吹,白毛微动,煞是好看。再仔细一看这人的脸,行走人间这些年,她看见的人许许多多,貌美的样丑的,她都有见过。平淡如白霜,她第一次见。
店铺的老板不知是看见了钱,还是看见了贵人,立即眉开眼笑,“白公子,原来这位姑娘是你朋友啊?既然是白公子的朋友,那就是我刘二的朋友。”他侧过身便对尤渐霜说,“姑娘,这顿饭不要钱了。我另外再送一份饺子吧?”
她傻乎乎地点头:“好。”
白公子站在一侧,莞尔一笑:“饿极了?”
见他一笑,她竟小脸微红。
“往后,不要再偷东西了。你若真的饿,这些钱就留下,给自己买点吃的。”
那是白霜与她的第一次见面,从那以后,她每次都待在刘二的包子铺里,等待这位公子出现。
刘二见到这丫头聪明伶俐,便将她留下给自己打个下手。
她却有些不大愿意,说:“刘二哥,我不能和人待在一起,尤其是好人。”
刘二听了就笑:“傻妹子,这世上好人坏人,你怎会分得清?”
她啃着包子,一双眼睛笑成月牙。
“当然,分得清啦。”
这世间人,于她而言,没有好与坏,只有能吃,与不能吃。
刘二哥是好人,那就等于不能吃。
白霜也是好人,但她却想把他捧在手心里。
“刘二哥,白霜公子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我呢?”她有些苦恼地说。
她那时候不懂什么叫瞎子,只知道,有好几次在街上看见白霜,她对他招手,他都视而不见。
刘二哥惋惜地说:“白霜,他不光看不见你,也看不见世间万物啊。”
05
活了这么久,她只知道饿和饱的滋味,其余的她一概不知。
她坐在墙头上,磕着瓜子,看白霜坐在书房里弹琴。明明今年的秋天冷得要命,他却将窗户大开。冷风吹得他一阵咳嗽,她看得有些难受,心口闷得慌,真想过去把窗户给他关了。
“咳咳——”
当白霜咳嗽第二十次时,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好听吗?”
这三个字淡淡地,像是在询问空气一般,她愣了。
白霜望着窗户外的那堵墙,温声道:“风太大,墙头易冷,你若想听琴,进来便是。”
闻言,她脸微微一红,手中的瓜子从墙头落了下来。她拍了拍手上的渣滓,从墙头一跃而下,朝着白霜的屋子走去。
走进房门口一看,原来,他连门都没关呢。
进屋后,白霜已从窗户边走到了那张原木桌边,手上抱着一个小小的暖炉。她眼尖,一眼便看见那双被冻红的手。她腹诽道:明明身子那么差,还总爱在窗边弹琴。
白霜咳嗽了一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小声嘀咕:“连名字都不知道,还敢邀我入屋……”
“我虽不知你姓名,可我知道你就是你啊。”白霜解释道,“那日我还给你了三十两银子,听刘二哥说,你已在他包子铺做起短工?”
她点头,想着季聆看不见自己,于是又应声:“是。”
白霜浅浅一笑:“真好,以后饿了可千万别偷东西了。”
她的脸再次红了,为什么每次看见白霜笑,她总感觉自己的脸就会变得像刚出炉的包子一样烫。幸好白霜看不见自己的脸,不然多尴尬呀。
白霜扶着桌子慢慢坐在了椅子上,顺手将暖炉递给她:“你每隔两日都来那墙边坐两个时辰,今日天气冷,冻坏了罢?”
她接过暖炉的时候,似被烫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这暖炉太烫,而是白霜这句话让她有些不是滋味。
“你不关窗户,是因为知道我在外面?”她问得很小声,很怕吓住白霜。因为,一个女流氓坐在墙头上偷窥自己,这种事情实在是有些可怕。
白霜点头。
她更好奇了,她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白霜没有反应。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依旧了无生气地盯着前方。
“你看不见我呀……怎么会知道?”
白霜解释道:“你身上有一股味道,虽然很淡,但是我能够闻见。”
她闻了闻自己的双手,明明什么味道都没有啊。
还不待她开口,白霜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她支支吾吾地道:“我没有名字。”
06
“杖藜雪后临丹壑,鸣玉朝来散紫宸。”白霜笑问,“你叫藜雪玉,如何?”
“雪玉...好。”
那天正是冬至,屋外大雪纷飞,雪玉拥有了属于她的名字。她从未觉得,这样的人生其实也蛮好。
只是有一点,让她很伤心,她与白霜的见面不能超过两个时辰。一旦超过了,她便会吸走他的寿命,吸食寿命是她不能控制的事情,否则这么多年她也不会在人群里躲躲藏藏。
于是,每日她来白霜这里时,都掐准了时辰。片刻,都不敢多留。
白霜待她极好,好似她活了这么多年,除了山中的猴子,这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类。
她也曾问过白霜的眼睛为何看不见。
白霜说:“十岁那年生了一场病,醒来就看见不见任何东西了。”
雪玉有些惋惜,倘若白霜看见自己该有多好。
而后的日子里,他教她弹琴,教她画画,给她讲那些她从来都不曾听过的故事。
这世间的人情冷暖,从他口中说出,雪玉只觉好美。
这三百年的岁月,直到遇见白霜,她才觉得没有白活。
只是,这美好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年多。
直到有人来与白霜说媒。白家的门槛快要被红娘踏破时,雪玉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等待下去。
她准备去找白霜说清自己的心意时。白霜已不在府上,小仆告诉她,白霜是去城隍庙救济难民了。
雪玉跟着过去了,她看见那白衣胜雪的佳公子站在那破烂的庙前,宛若神明。
他的双眼虽不能视物,却仍旧端着药碗,喂一个小孩喝药。
身边的小仆忙赶过去,把他拉开,“白公子,你千金之躯,万万不要被这疾病传染啊。还是我来吧。”
白霜咳嗽道:“阿生,千金之躯又如何呢?我还不是染上了跟他们一样的病。”
“只因我出生比他们好,所以有钱医治,而他们却只能在病痛的折磨里等死。”
雪玉心底一颤,白霜生病了?难怪,他拒绝了所有进入季家提亲的红娘。
那天夜里,她在白霜的房间外站了许久。听着他屋子里传来一遍又一遍的咳嗽。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心疼。
“那个时候我想,如果我的异能不是吸食人寿命,而是可以吃人疾病,该有多好。”雪玉有些无奈道,“可若真是那样,我便遇不见他了。我活了三百年,才遇见他……可他的寿命仅仅只有一百年而已,甚至一百年不到。”
“我在他屋外想了许久,若是不能救他,那帮他了却一桩心愿也是好事啊。”
一夜之间,城隍庙里住着的难民都死了……
“你竟然,把他们的寿命都吃完了?”大龙瞪大双眼看着雪玉。
雪玉苦笑:“人能够安乐的死去,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吗?与其被病痛折磨,倒不如让他们在睡觉时,魂归西天。”
我沉声冷喝:“你这是在作孽!”
07
那夜,她将城隍庙里十九个难民的寿命吃完了。偏偏在最后一个时,她被人发现了。
那个人正好是白家的仆人阿生,她仓皇逃跑。
城里有妖的事情,立刻传遍了大街小巷,她不敢回刘二的包子铺,也不敢去找白霜。天下之大,无她藏身之处。
天空开始飘雪时,她感觉自己越来越畏冷了。意识涣散的她,竟还是来到了白家后院外。
“我有很多时候都在想,如果那天我就死在那里,是不是会更好?也许那样,白霜就不会知道我食人生命这个事情。”
可是事实上,并非如此。
她的眼睛快要闭上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她眼前。
茫茫雪夜里,他提着一盏红红的灯笼,出现在她面前。
雪玉胡乱挥打着双手:“不要碰我,滚啊!”
她害怕,如果白霜接触到自己,她会忍不住吸食他的寿命,维持自己的生命。
她在用这种偏激的方式,将他赶走。
可是,他没有走,反而将她拥入怀中。
“我一直在等你回家,你怎么走得这么慢啊。”
那一瞬间,眼泪涌出,雪玉第一次知道心痛原来可以是这样的滋味,一半想笑,一半想哭。
想笑是因为他。
想哭还是因为他。
她被他背在背上,雪玉轻轻地咬着他的肩膀。
“你这样会被我害死的……”
白霜微微一笑:“那样也好,死前还能成为你一顿饭。希望,雪玉姑娘吃得开心。”
08
那天夜里,雪玉终究没有吃白霜的寿命。
白霜将她背到了一个小木屋里,她计算着两个时辰快到了。于是,将白霜锁在了门外。
一墙之隔,那是她渡过的最漫长的夜。
等到天方鱼肚发白,她终于撑过来。那双因吸食人命过多的血色红瞳,终于变成了黑色。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看见白霜靠着木门,旁边生着一堆火,已经快熄灭了。
也幸亏她昨晚给他扔了一床棉被,不然这天寒雪冻,白霜怕是早已被冻死了罢。
她将白霜扛回屋子里,见他面色发白,知道这一夜雪冻,可能又引发了他的病。便乔装打扮一番,准备去附近的医馆买药。
也正是在这时,雪玉听见医馆里两个人的谈话。
“听说白家公子的身体早就不行了,这次竟然还为了包庇那妖怪,一起失踪了!”
“可不就是嘛,早些时候就在听说白家在为他寻找一个什么宝贝,都找了这些年,谁愿意给他续命呢。”
“什么宝贝还可以续命?”
“一对镯子,一红一白。红的戴在自己的手上,白的戴在另一个人手上,你的命就可以转移给那个人。”
“别说这个镯子传闻是真是假,退一万步说,它就算是真的,谁有那么傻,愿意把自己的命转移给别人?”
雪玉凑上前去询问道:“那你们知道这镯子在哪里吗?”
那两人转过头,瞥了尤渐霜一眼,“怎么,小兄弟你要买啊?”
雪玉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身打扮,幸好没被认出来。于是,笑呵呵地说:“就问问,不敢买。”
那两人笑了:“我看你也买不起。”
“你知道异朽阁吗?”
雪玉摇头:“不知道。”
那两人伸手一指,街边的一位撑伞人路人。
“瞧见了吗?那位小哥,便是异朽阁的主人。我听说,他很爱把镯子戴在手上,你可以去看一看。”
雪玉便是在这时,朝那个人慢慢走去,一个趔趄撞在身上,偷走了两个镯子。
09
雪玉将白色的镯子戴在白霜手上时,她看见自己手腕上的红色镯子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那深邃的鲜艳的红色,像是她的血液一样,慢慢地转移在白霜的手镯上变成了白色。那一点一点的白,在镯上如同灵魂一样,缠绕。
以别人的血液,来作为滋养自己的养分,还真是异宝。
白霜醒来时,雪玉的面容已变得苍老不堪。她十分地庆幸,白霜看不见自己。
“白公子,我送给你的这个镯子,你万万不可取下”她看见白霜镯子已经全白,而她镯子上的红色渐要消失。
等到第三日黄昏日落,她去了白府,敲响大门,留下一封信就走了。
开门的小仆看见那封信,根据信上地址,找到了白霜位置所在。
为了能让白霜活下去,雪玉不得不再次过上到处吸食别人生命的日子。
“好人善报,恶人恶报。”
原来……
她什么都知道。
那一年,她偷走镯子,本就在白霜的计划之中。
这是道士与白霜的交易,他需要命,而道士负责为他寻找命。这天下,没有谁会甘愿把自己的命交给另一个人,所以道士告诉他,某年秋天他会遇见一个异人,届时他只需要将这位异人救下。
假以时日,双方信任,到那时候再将引她入圈套。
只是,白霜她不知道,道士的目的是为了杀死雪玉,红色的镯字颜色消失之时,便是雪玉的死期。
于是,白霜每日都坐在包子铺等待着这位姑娘的出现。道士告诉他,这位姑娘身有异香,故而他才能在第一时间帮雪玉解围。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美妙的邂逅,所有看似美妙的邂逅,实际上都有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雪玉掉进了这个阴谋。
她将所有的寿命给转移给了白霜,换取了三日快乐的时光。
三日后,白霜找到雪玉,道士从中阻挠。
白霜笑了笑说:“你只是个武夫。爱情这种事,你懂吗?”
道士摇首:“不懂,我只知道,妖孽不可留。你可想好,你死还是他死。”
雪玉上次走后,白霜的眼睛终于可以视物。
千山万水,他都看得,唯独她,再不能见。
明知这是一场阴谋,雪玉义无反顾,他不忍心。
这世间有千万种情,而他,遇见了他的日久生情。
言毕,那只白镯子滑落在地。
玉碎魂生。
10
我将那两只镯子放在桌子上时,大龙和椒叔在我身后‘咯’地叫了一声。
我转过身看着他们:“真是吃饱了没事做,洗碗洗碗去”
“道士没法杀了我,所以他才想利用白霜用那对镯子除掉我,后来我想过来的时候,已经在那件小木屋了,白霜失去了知觉。”
远处,灯光微微亮,快到凌晨了,冬至就要结束了。。
“镯子在完成生命转化之前破碎,白霜的命续不了,后来,我发现我可以将自己吸食的生命用口渡给别人,我就用自己吸食来的生命喂他,千百年来,渐渐地我可以控制吸食的时间,吸食多少。”
“所以你就到处吸食别人的生命来给他续命?”我一脸气愤。
“起初是这样的,后来白霜知道了,便用生命威胁我不可再吸食别人的生命。”
“那为何那日我见你时,你要吸食别人的生命。”
“我也是迫不得已,这千百年来,我再未吸食过,只是....只是,白霜他快不行了,以前吸食一些动物的生命尚可维持,可就在半年前,白霜变得越来越虚弱,头发渐渐变白.......所以......我....”她开始有点语无伦次。
“镯子我会帮你修好,但是需要用你的灵魂来重铸,从此你的生命你们二人共用。”
她毫不犹豫的说到:“我愿意。”
“灵魂拿来铸造镯子,你可就不能再吸食别人的生命了,此后和普通人无异。”
“我何尝不想做个普通人,和他过一辈子呢。”
......
冬至,至阴之极,阳气始生。
“白霜,你该醒了。”
数日后,收到了一份请柬,喜帖。
大龙比我还高兴,声称好久没有吃过喜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