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说诗】为谁流下潇湘去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宋 / 秦观 / 踏莎行-郴州旅舍

说起秦观秦少游,许多人脑子里立刻出现那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还有些人呢,大概会想起他和苏小妹的各种传说故事,当然,既然是传说呢,多半是假的,苏小妹只是世人虚构的一个人物,不管是她与哥哥的相互调侃,还是与秦少游新婚之夜的出题为难,都是虚构的。

秦观的妻子叫徐文美,是一个捐了个小官的富商的女儿,这个官商心志很高,说自己的女儿一定要嫁给名士,估计也是有人说合的,于是秦观娶了徐文美,开来还不错,可他似乎并不满意这个婚姻,因为他的数百首诗词里,几乎没有提过妻子。

秦少游,其实是个和柳永很像,只是柳永是名正言顺的长居青楼,而少游则为青楼女子写了一百多首诗词,连同为苏门四学士之一的黄庭坚都看不下去了,写信劝他不要把才学精力花在青楼女子身上,秦观很不高兴的回绝,依然我行我素,倒是老师苏轼反而很欣赏他,不但不训斥他,反而还戏称他为“山抹微云学士”,这是写给高级宾馆蓬莱阁的歌妓的开篇句子,后面更是香艳缠绵:“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漫赢得青楼,薄幸名存”,这个作品流传甚广,风靡一时,也奠定了秦观风流才子的大名。

不过,秦观的后半生却比较坎坷失意,高中进士后,做了个小官,这是所有人的起点却是他的终点,他一生也就一直是做这么大的小官,而且还屡遭贬谪,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听闻复诏还朝,却于坐上含笑而逝去,张文潜曾作《祭秦少游文》:“呜呼!官不过正字,年不登下寿。间关忧患,横得骂诟。窜身瘴海,卒仆荒陋。”道尽了秦观坎坷一生。

这首词,便写于他刚刚遭受五连贬而离开郴州的时候,明白了这些,现在再来看这首词,大概就能读懂其中的心酸无奈。上阙的景语,写满了凄楚迷茫,黯然神伤,而且可以看出,他站立在旅舍的某个地方凭栏远望,已经很久很久了,这开首的迷失二字,就道尽了心境。

桃源是每个文人心中逃避现实的理想去处,可是对于自己,却是望断无寻处,更何况,春寒料峭般这政治风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而自己,已经年近半百,身体越来越差,就如这斜阳西下,杜鹃的悲啼,是古人用来表达游子归家的期望,可是,自己这样,还能有望归家么?

自己因为受到苏轼的牵连一直被贬,去找人疏通,却更加害了苏轼,也让苏轼对自己的人品产生了怀疑,过去这么久了,这个结也未解开。这下片,便是希望能转达自己的心意,所以,连用两个古人寄信的典故,说明自己很多次去信,都没有得到回复,所以,堆砌了无数重的恨意,这当然不是恨苏轼,而是恨这党争,恨这政治灾祸,恨这无休无止的漫漫羁旅。

最后,只有化作一声呐喊“郴江啊,你能有幸围绕在郴山旁是多好的事啊,到底是为什么要流道潇湘去呢?”这即是对自己身不由己的无奈,大概也是向苏轼表明自己的心意,能在苏轼身旁,是一件多么荣幸和幸福的事,而自己的离开是多么的不舍,这一别已经五六年,苏轼也一直在被贬谪的路上,各自去往哪里,都是不由自主的。

对于这首词,特别是最后两句的解读,大家各自都有自己的看法,以上所说的,也只是我个人的见解,每个人心中都有着自己的理想,对于此时的秦观,或许当初在苏门的那段岁月,就是必生最难忘也最向往的日子吧,可惜,这样的日子直到最后也没有再实现,三年后,也就是在苏轼和秦观都复诏回京的路上,秦观含笑而去,也许此时,他的心愿已经了了吧,死在回去的路上,比回到京城又面临更多的可能性,对于他,反而是最好的归宿。

——撰文——东篱若尘(文俊壹)——东篱说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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