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代洪
“蓝面包”是我的街坊,一个三十出头的妇人,长得并不漂亮,却有一个好听的名字——蓝田玉。蓝田玉经营着一间面包坊,颇有些名气,于是人们都爱叫她“蓝面包”。
“蓝面包”的作坊位于老街正中,简陋、拙朴,只有几个老式烤箱黑黑地默立在一角。在这般近乎原始的作坊里,却烤制出了质地上乘、色味俱佳的面包。好几次经过面包坊,正逢出炉,总看到身着细碎花布衣裳的蓝田玉,一箱一箱把灿黄的面包,整齐地摆放在青瓦之下的街沿边。古旧的老街、简朴的木房、灿烂的阳光、金黄的面包、劳作的妇人,以及氤氲在空气中令人迷醉的麦香,这一切都让人进入了一种诗的意境之中。
听街坊的老人们说,小玉可真不容易。后来我才慢慢知道,“蓝面包”不是本地人,至于她竟究打哪儿来,人们都弄不大清楚。“蓝面包”在被称作“蓝面包”之前,带着年迈体弱且双目失明的老母亲,辗转了许多地方,吃尽了许多苦头,后来到了这条老街,才算相对安定下来。“蓝面包”作坊的面包品种不多,却很是畅销,她每天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日子也算是平平安安。老母亲总是坐在一把很有些年成的木椅上,静静的,不出一言,她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却能准确地感知闺女的每一个细微地举止。
不知有多长时间了,我一直乐于去“蓝面包”那儿买面包。我几乎只记住了面包的香,却忘了人们所说的“蓝面包”的苦,直到那年秋天的一个午后,我骑着自行车,散漫地转悠。在一个平日里极少去的小街,我碰见一群人紧紧合围着,好不容易挤进去,那情状却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在翻倒的板车旁躺着的人衣衫不整,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在她身旁,有许多压得瘪瘪的面包。细一分辨,那人竟是“蓝面包”。我当时未及多想,要了辆出租车立即把她送去了最近的医院。
那次我弄丢了自己的自行车,却获得了特殊的惠遇——长期享有“蓝面包”作坊面包的半价购买权。之后,我才知道,心灵手巧的“蓝面包”,竟患有遗传性癫痫病,他的祖父、父亲均死于此疾。“蓝面包”还告诉我,她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正是因为她的怪病,丈夫最后弃她而去。“蓝面包”向我叙及这一切时,异常平静,她说她并不怨恨那个负她的人。
“蓝面包”的生意越来越红火,她扩展了作坊的规模,还请了好几个家境也困难的女工。周围好多副食店都向她订货,“蓝面包”为此专购了几辆货三轮,送货上门。“蓝面包”的母亲身体也硬朗了许多,时常安祥地坐在老木椅里,皱巴巴的脸上,竟有很阳光的笑容。我一直享有半价面包的待遇,我也总喜欢隔三差五的去那里买些自己喜欢的面包。每天清晨,喝一杯牛奶,吃几片面包,每每此刻,就觉得生命真是很美好。也通常就在这样美好的时刻,我会很自然地想起那个少有人知道的名字——蓝田玉。我会在心底默默祝愿,祝愿“蓝面包”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