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17年8月3号,深圳的天气预报显示暴雨橙色预警,下班回家路过布吉中学,校门口有很多家长撑伞等着自己快要下课放学的孩子,我仿佛看到很多年前你撑着伞在学校门口等我,而我一路飞奔雀跃着跳进你怀里,你张开手把我高高举起,蹭蹭我的鼻子让你带我回家的样子。
我是出生后三天被带到你家的,据说刚出生的我因为不足月看起来又小又瘦,就算哭也小猫一样轻轻的哼叫,妈妈都有点担心养不活我。
那天你放学回来,看到5岁大的二哥蹲在一张摇篮边,一边摇摇篮一边说小妹妹别哭了,哥哥给你吃花生。你把二哥正准备往我嘴里塞的花生拿掉转身进了厨房,用米汤加了点点白糖喂给我喝。
后来你说你从来没见过那么丑的小孩子,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子,但脑袋上的头发倒是黑黝黝的。
家里3个小孩本来就压力挺大,多了一个我,爸妈就要给努力的赚钱养家了,爸爸在部队的工资是固定的,只能妈妈多做些活来增加收入。你和小舅都在上初中,5岁的二哥也进了幼儿园,白天妈妈把我带到上班的纺织厂,晚上你放了学先接了二哥再去工厂接我,妈妈下了班还要去另外一家厂子做点临时工来补贴家用。
十几岁还是个孩子的你,不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更小的我们,经常是要哄我们睡下,你和小舅才能写作业,第二天早上为了让妈妈多睡点觉,还要早早起来做饭。
渐渐地,我和二哥也在你和小舅的怀里肩头上慢慢长大了。五岁那年,你和小舅同时考上了高中,开始了寄宿生活,一个月才回一次家。本来随着爸爸部队一直居住在拉萨的我们搬回了老家,家里的经济也渐渐好起来了。
妈妈小的时候外公家条件不好,所以特别想要一个女儿,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弥补她童年的公主梦。妈妈经常会从厂里拿一块不要的布料给我缝一条小裙子绣几朵花,或者拿边角废料给我做一个小发卡。小小的我被妈妈养得白白净净,而二哥则好像别人家不受宠的小儿子。
你和小舅成了我和二哥争宠的主战场,每次你们回来,二哥就会告诉你自己拿了奖状,学习又进步了,而没读书的我只能乖巧的跟在你后面做一个乖宝宝。你会把你给我们买的玩具或零食多分给二哥,却在二哥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塞给我几粒糖。你告诉二哥,妹妹小,你是哥哥要让着她,保护她。后来每次你带回来的东西,二哥都会让我先玩,先吃。
七岁那年,我的亲生母亲找上门来,他们把我送走后,七年都没要上小孩后来就分开了。我妈怕之后再也要不上了,想把我要回去,好歹有个孩子养着,将来不至于没人养老送终。
我和二哥躲在门后,看着她跪在妈妈面前,就差没磕头了,妈妈一脸为难。二哥拉着我准备要躲起来,就听到妈妈叫我进去,二哥说,如果她要带你走,你就撒泼在地上打滚。我去找大哥和小舅回来救你。
我不知道二哥有没有找到你们,我被带走的时候,你,小舅还有二哥都不在,我满地打滚都没用。我被带到了我妈的家,和外公外婆生活在一起。
我妈告诉我,她不是故意要送走我的,我出生的时候,奶奶看我是个女生,趁她坐月子的时候悄悄的把我送人了,她生我爸爸的气,就没有再要小孩,后来他们就离婚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我妈好可怜,原来我不是没人要的小孩。开始慢慢不哭不闹,跟着外公外婆一起生活,他们对我都很好,可我还是很想你们,每次想你们的时候就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我再次见到你已经是一年以后了,你和小舅都考上了大学,小舅去了北京,你来了我的城市。
我妈的工作越来越忙,忙着考职称,忙着进修。外公外婆的年纪大了,照顾我的任务就落在了你身上。我读书的学校离你的学校很近,每天放学后,你都会来学校接我,然后带我去你学校上自习。你在实验室做实验,我在图书馆写作业,等你忙完再一起回家。
那是我觉得最快乐的一段时光,你会帮我检查作业,给我讲睡前故事,带我出去玩,我好多的兴趣爱好都是在那段时间培养起来的,有时候你会带我去跟你的同学聚会,你会一本正经的给他们说,这是我女儿,我的小尾巴,然后惹得你同学一顿好揍。
你是八年本硕博连读,研一的时候,爸爸退休了,但是他希望你能继承他的军旅生涯,然后你就直接从学校去了部队,你去部队那天是我送的你,你一身军装看起来又帅又威武,我围着你一直转圈,激动得直乐,嘴里一直念叨,好帅好帅。你笑的一脸宠溺:小花痴,快把口水擦了。我用手背一抹发现你在嘲笑我,正要揍你,你却一脸严肃的告诉我,以后我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你希望等你回来探亲的时候,我已经考上了最好的高中。
你第一次回来探亲的时候,我已经是大一的学生了,学国际经济,第二学位是法律。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我学医,我妈是医生,小舅是医生,你将来转业也会去医院,你觉得这样对我将来发展会有很好的帮助。我怕你骂我,所以都没有去车站接你,可是在看到你从小舅的车上下来那一刻,我还是没忍住,像小时候一样迫不及待的扑进了你怀里,我紧紧的抱着你感觉咱们分开了好久好久一样。
28岁的你,越来越成熟,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不知道是不是部队很能锤炼一个人的气质,虽然我觉得小舅和二哥也帅得无人可敌,但是你比他们俩更有气质。可能是我太黏着你了吧,二哥和小舅老是取笑我。完了,完了,大哥一回来,我们俩就失宠了。
你在家的一个月,我们4个人每天都待在你房间,打游戏,看书,聊天,有说不完的话,累了就在地毯上睡一觉,醒了就接着聊。
你快回部队的时候,我们开了一次家庭会议,主要是针对你和小舅的终身大事,爸爸问你在部队有没有看对眼的姑娘,如果没有他们就要帮你物色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你好像看了我一眼,随后就听到你说不着急,等我提干再说。
你回部队的前一晚,我们在你房间聊天,聊到好晚,大家在你房间睡着了,后半夜我醒来的时候,看到一屋人东倒西歪的睡着,我悄悄的在你脸上亲了一下,准备再亲一下的时候,我发现你醒了,但是没有睁开眼,你的眉毛一直在动,就像小时候为了哄我睡觉,你假装睡着一样。我也假装不知道你醒了,又亲了一下,在你耳边说一句再见就回我的房间了,下午我偷听到你和爸妈的谈话,说你战友来接你可能会晚上离开,不想我们去送,不想看到我们不舍。
大概两点多的时候,你进来我房间在床边站了好久,然后没有跟我们打招呼就走了。
我不应该跟你说再见的,因为那之后我们就真的再也没见过了。
回部队之后,你的消息越来越少,跟家里来电话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再有你的消息是我大四的时候了,那天家里来了人,带来了你的遗物,你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年仅30周岁,你牺牲的日期离你31周岁生日只差1天。
你离开之后,二哥也参军去了,他说他要把你没有走完的路走完,我们每一个人都沉浸在悲伤里,现在想起你胸口都会微微发酸,可是我已经开始渐渐想不起你的脸,小时候那些记忆开始越发的鲜活起来,我仿佛又看见你拿着拨浪鼓逗着蹒跚学步的我,宝宝,来,到哥哥这里来,我多想还可以一路奔跑着来到你怀里,永远都不分开。
我开始写这些字的时候是8月3号,你的5周年祭日,写完的时候是8月4号凌晨1点,你36周岁的生日。你走后的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有去祭奠过你,好像你还在,还会很嫌弃我说,赶快收起你的花痴样,口水都流一地了。
哥哥,请你今夜入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