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好几个朋友都有个习惯,喜欢在晚上工作。他们的答案大相径庭--晚上头脑清晰,便于思考问题。
最近我好像被他们传染,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感觉自己的神回来了。妈妈多次走进我的房间,担忧地唠叨这么晚、你不睡觉?不让大脑休息一下!我说妈我写篇文章就睡哇~我写文章的过程也是在休息。这点可能不在很多人的理解范围之内。我现在对睡眠的认识多了一个纬度。这也解释了许多真正的得道高僧他们一天只睡2-3个小时,仍然红光满面,慈眉善目的原因。
这位老人是我的姑婆,我外公的亲妹妹。自从开始写作,我就一直就想着写她。可是一动念头想到她,我会觉得心疼,迟迟不下笔。今晚上一家人吃饭,妹妹提到了鬼节,就是每年的七月半。熟悉我的人都晓得,我小的时候胆子特别的小,过桥都是用爬的那种。我妈呢一个人供养我还要出去挣钱。所以总是把我一个人放在出租的破房子里。就是现在五彩广场所在地--高水井。那个时候,只要天一下暴雨,我家里的瓶子、 盆盆 、饽饽、 缸缸、罐罐全部各就各位,都不够接漏雨,我就端着碗满屋子跑。很多人都记不得四五岁那年发生的事情,而我清晰记得有天晚上电闪雷鸣,那个活闪把天都扯亮了,我一下子坐起来床都在动,突然我眼前一道光,我一下子就尖叫起来了,一看好像是我妈打电筒回来了。我妈妈连忙说不要怕不要怕是妈妈。我一头栽进妈妈的怀里死劲的流眼泪,但是没有一点哭声。我历来哭都不带声音的那种。我记不得有多少个狂风暴雨的夜晚,我独自蜷缩在铺盖里面等我的妈妈回来陪我睡觉。童年的安全感严重缺乏是一种灾难,它在我后来成长的路上行成了许多阻碍。我没有办法去实实在在地参与这个世界。我倒不是怕。我是内心没有力量。我不知道,如果我要去爱这个世界,力量的源泉来自在哪里?
我的姑婆天生残疾,身高不到一米,一生没有嫁人,自然无儿无女。跟我们大舅家一锅。她是一个嘴特别硬的人,小的时候也经常拿绳子打我跟我妹妹,打的我们两个人在地上从这头爬到那头。她那么小的个子,我们两姐妹居然很害怕她。婆婆每次知道我们挨打了,就说那个烂心肺,没有生过娃娃的,不晓得心痛娃娃。咋舍得浪快打嘛。到今天她那样打我满地爬的场景时常浮现在我眼前,可是我还仍然很喜欢她,其实是有足够的理由的。
我上中学那几年,母亲忙着挣钱,姑婆直接上街住我家照顾我一日三餐。她每天早上很早起来给我煮好饭,然后一遍又一遍叫我叫我起床。她非常爱干净,我脱下的每一件衣服,无论大小,她都手洗。每天放学回家,我都会买几只鸡脚,晚上睡前我们两个就坐在饭桌前,边啃鸡脚边聊不着天际的天。那个时候对生活没有任何感悟。现在想来,当你真真实实在日子里煎熬,没有埋怨,心中怀揣希望的时候,是不需要感悟生活的。只有生活出现问题的人才去频繁感悟生活。她对我特别有耐性,我很喜欢试穿衣服,她就忙着折叠我试穿过得。我小的时候很臭美,总是想穿好看的衣服,其实每一件都是别人穿过送给我的,但是我都好喜欢。直到后来上了大学,我才开始穿所谓的新衣服。
等到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从家里面来电话听说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好像是得了乳腺癌,很大的包。我妈就专门给她买了一个老年MP3,她安逸惨,自己办猜半学使用那个MP3。可是总打不开或者关不了亦或换不了频道。刘三姐的歌从白天放到晚上,声音又大。家里面每个人都很闲,但是一说喊他们教一下她,又各自都说自己忙。于是我就专门回老家一趟,陪她睡一夜。那次把她基本教懂了。后来我怀孕了,就一直在家里保胎,除了上厕所和吃饭,全程躺床上。那几个月,我听到的关于她的信息就是身体越来越不行,送敬老院去了。我就想着我生完孩子把她接到我家来。毕竟是新房子嘛,她该享受一下啦。可是生产完一个月,我精神就失常了,到处求医,砸了20万出去都没有摸清楚到底问题出现在了哪里?大脑产生强烈的幻觉,完全不听指挥,一晚上要冲出去跳楼几次。我毕竟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也有可能跟高等教育没有任何关系,应该是骨子里的那种不认输,拉着我一次又一次从崩溃边缘回来进入冷静期。
姑婆肯定也觉得奇怪,那么久都没有去看她。所以她想办法自己坐车来看我。那个时候我躺在床上,捂着铺盖,一个字我都不说。她就说:“云云,你会想点嘛吼,姑婆又守不到你好久了。你自己要勇敢点嘛。”她就在我床周围走过去走过来。她越说我越崩溃。因为我完全控制不住我的内心和情绪。就好像鬼附身一样。过了几个月,我鼓励自己要走出去,但是我一直感觉不到我大脑的存在,那种抽离的衰相,龚同学是跟我留了相片的。(暂时不公布,还有视频)。于是我在产后,第一次,我的意志输给给了可怕的神经质疾病。当年后父如此残暴的打我,用卖猪肉的吊杆把我吊起来打我都没有妥协。无数个夜晚我被打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左邻右舍。鞭子经过大腿的地方,鲜血流淌,马上又把我浸泡在水缸里,让我洗澡。血染红了整缸水。
后来又等几个月,药物开始发挥作用了,我稍微可以控制我的意志,我整个人身体都是软的,没有力气思考,满眼都是忧伤与恐惧,我带着一颗碎到银河边上的心情硬撑着回去看她,因为听说她真的不行了。回去看到她,她给了我一个手势,我过去贴在她耳边:她说“姑婆要是死了,你千万不要气吼,你气出问题了,没得人管你的。死很正常嘛哪个都要死。”
产后那几年我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再后来我病情又反反复复,但是我总觉得她已经快离开我了,我委托一个朋友载我去敬老院看她,那天晚上去天已经很黑了,她屋头的灯通亮。我走进去发现没有人呢,四周环视一下,发现她躲在铺盖里,我一下把铺盖拉开,我说你在干啥啊姑婆?她说我在想你结婚的时候呀,后面就自言自语说了许多许多。一个人咯咯的笑。她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回忆的都是我,而那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我已经离婚了也许猜到了。那天晚上我呆在那很久,离开的时候,我突然变得坚强起来。我看到自己的自私,懦弱。保护不了我想保护的人、可是我还是没有好起来。
有天晚上听说她被送进医院了。我大概心里面就有数了,我妹妹每天下班去给她洗身体喂饭。可我家人不准我去。说看到这些会刺激我。后来他们告诉我 ,她在医院那几天总是问云云咋不来看她?康俊捷咋不来看他 ?大家都很沉默。那时候她已经连续三天吃流食,肚子越来越大。最后一顿中午,她还吃了肉,吃饭时她还笑呵呵地跟服侍她的人说笑,其实她我可以想象她有多痛。就是这样一位老人,一生无儿无女,活得倔强,到生命尽头也没有向谁低过头。
第二天早上医院打电话说她已经走了。我妈根本拦不住我,我用最大的力气冲到医院病房远远看到一个瘦小的身体一下子就跟缩水一样更秀珍了(我其实偷偷拍了照片 可是我没有找到)我说妈妈我再去看她一眼好吗?我妈说不准去!我转身跑到楼梯准备开始哭,突然想到她对我的说的:“我死你千万不要气哦,气出病没得人管你。”我很快控制好情绪了。
上次去敬老院她说她都没有带过戒指。我说没事,我上班了就可以挣钱,我一定跟你买一个大金戒指。所以从她离开那天起,我不再对任何人承诺任何事情。农村人走要办酒席,毕竟年龄大了,老丧当喜事办。那个时候我已经在上班了。下班我就回去吃饭,然后跪在她面前给她烧点纸钱。默默一个人走到她房里,睡在她的床上。我说姑婆,你咋回事嘛,再多等我些时日,金戒指就跟你买起了哇。唉,姑婆,你那么着急干嘛?姑婆,你知道吗?以前我最害怕鬼的,你看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我在这等你吼,你还会不会回来看我一眼。
我们绝大多数人都会谈死色变。这个世界能量是守恒的,有生就有死。我们往往沉浸在新生的喜悦和幸福里,却很少关注死亡这个话题。当我们的文明进程发展到对死亡也有同样的信仰与尊重,人也许就不再恐惧死亡,他应该恐惧的是从来没有认真的活过。
仅以此文献给侯兴慧女士,我的姑婆。也献给所有活我心中的亲人,这样的爱,没有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