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河流,九曲蜿蜒。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在那绿意盈盈的一缕缕藻荇之间,那个模糊的面影,渐渐清晰可辨。
“背会这一首诗,爸爸给你炒鸡蛋吃。”面对着油汪汪的炒鸡蛋的诱惑,六岁的我,终于甘心情愿地缴械投降,乖乖地背出:“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那个要我背诗的人,是我的父亲。
父亲大概是能够背诵几首诗词的。常记得,春天的园子里有小草探头的时候,他教我背:“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常记得,夏日阴雨绵绵的时候,他教我背:“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常记得,秋日林间披上一抹金黄的时候,他教我背:“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常记得,天寒地冻,白雪飘飘的时候,他教我背:“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他教给我的那首《清平乐·六盘山》:“天高云淡,望断南飞雁。不到长城非好汉,屈指行程二万。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今日长缨在手,何时缚住苍龙?”到现在,还在我的脑子里摇曳。
因为父亲,年幼无知的我开始喜欢上了这些叫做“诗词”的东西。因为父亲,懵懵懂懂的我开始有了去上学的冲动。
上学后,读的古诗,背的古诗更多一些。什么“牧童骑黄牛,歌声振林樾。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啦,什么“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霉苔草映身。路人借问遥招手,吓得鱼惊不应人。”啦,什么“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啦,什么“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啦……这些古诗,让我信马由缰的思绪里,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欢喜,也让我在小小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热爱诗词的种子。
父亲在的时候,每天下学回来,父亲都要翻开语文书,考考我古诗的背诵情况。他心情好的时候,还会拿出他那管棕色的短笛,为我们吹奏一曲。
父亲走后,没人再吹笛子给我们听了,也没有人再考我背诵古诗了。我的日子,像瑟瑟的秋风吹过,只剩下满目萧然。
没有父亲陪伴的最初几年,我走得很蹒跚,很艰难。有多少次,其实我想离开学校,到社会上去打拼。有多少次,其实我想在无人的角落,痛哭一场。有那么一段岁月,我小小的心里,装的只是怨天尤人,只是咬牙切齿。在我最最举步维艰的时候,也是诗词拯救了我。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面对困境的刘禹锡这样说。“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前途困顿的李白这样说。“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宦海沉浮的苏轼这样说。“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才情兼具的郑板桥这样说……
原来,生命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原来,只有经过寒风骤雨侵袭的背影,TA的脚步才更加稳健。
岁月,总会以这样或者那样的方式,给人生设置一道又一道关卡。在重重阻碍面前,是耐心等待,还是捶胸顿足?是沉稳淡定,还是手足无措?是意气风发,还是一蹶不振?那一刻,诗词,给了我最明确,最响亮的回答。
后来啊,诗词陪伴着我,走向了他乡,走向了远方。还记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吟唱。还记得“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的叹息。还记得“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的痛楚。还记得……记得的日子,都是有诗词陪伴左右的日子。怀念的岁月,都是有诗词如影随形的岁月。
诗词,让我在春意朦胧的时候,吟出“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诗词,让我在夕阳西下的时候,诵出“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诗词,让我在兜兜转转的人生轨迹上,明白了什么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诗词,让我在迷迷糊糊的思绪里,懂得了什么是“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如果,生命是一册典籍,那诗词,就应该是其中最动人的一阕;
如果,生命是一湾湖泊,那诗词,就应该是潺潺流动的活水;
如果,生命是一树繁花,那诗词,就应该是枝上最娇羞的一朵。
生活,不只有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是的,诗词让平平淡淡的日子,有了深深浅浅的欢喜。诗词,让普普通通的生活,有了曲曲折折的美丽。拥握一卷诗词,就是拥握一份诗意的流年。
感谢诗词!致敬诗词!
(2018/4/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