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癌症越来越恶化了。五月,给妈妈过完79岁的生日后的几周,妈就打电话过来说肚子和脊背疼的厉害。带着妈到医院检查才知道,妈已经是胰腺癌晚期。妈岁数大了,医生也不建议做化疗,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了。
这几天,我一直带着妈去城里最好的医院看病,她总说自己肚子就像被蠕虫撕咬般地剧痛,说活着还不如死了算。每当这时,我总骗她是神经窜乱了。看着她瘦骨嶙峋的身躯,满头的白发和发黄削瘦的脸庞,我知道,癌细胞正在慢慢吞噬着她的身体。胰腺癌是万癌之首,很多人活不过半年。癌细胞慢慢吞噬着细胞,直到内脏衰竭而亡,很多人都是被这样活活的疼死。从那次过生日后,妈就感觉身体不舒服,吃饭也没胃口,体重在一天天减轻。去诊所看,医生只是给她开了些针水。妈怕去大医院花钱,一直都没跟我说。有一次,我去看她时发现她脸色发黄,身体瘦了很多,问她怎么回事,她才说出了真相。
医生开了些止痛药给妈,妈吃完缓解了些,精神比前几天好了许多,但这些也只是起到缓解作用。我和两个哥哥已经开始思索如果有一天妈逝世了,妈的积蓄和房子该怎么处置。妈以前是冰箱厂的工人,厂子位置偏远,离市区有很长的距离。当时,厂里给工人分了厂子旁的房子,妈分到了一套70平方米的居民房,退休后拿着退休工资,但妈并不怎么舍得花钱。爸也是厂里的工人,在我两三岁时,爸得肝癌去世了,是妈把我和两个哥哥拉扯大的。后来,两个哥哥考上大学毕业后就到其他城市工作了,我大学毕业后也结了婚,跟着老公到市区里住。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把越来越多的精力都花在孩子和工作上,跟妈在一起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每次去看妈时,总看见妈桌上摆的剩菜。妈很节俭,总喜欢吃隔夜菜,我告诉她吃剩菜容易加重内脏消化负担,容易致癌。她总说少吃一点没事,慢慢地,身体越吃越坏,再加上以前胰腺发过炎,所以癌细胞病变是迟早的。
妈上了岁数,脑子也越来越不清楚了。我和两个哥哥们跟妈商量着把妈妈的房子的署名权变更了,表面上是怕她老了糊涂,实际上是等妈妈逝世后更好地处置遗产。妈把这件事交给了我。
这几周的时间,我一边工作,一边照顾着老人,还要忙着办理房屋署名变更。两个哥哥在省外工作不方便,他们给妈寄了很多看病的钱,妈都把钱给了我,说她最近脑子有些糊涂。
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都已经晚上8点,只想吃完饭赶紧躺下。孩子开学就是高三正在关键时候。老婆下午总把饭做好,就接孩子去上辅导班了。他跟我说孩子我管,你把妈伺候好就行。
有时常常想,人到四十,孩子也长大了,逆反心理也越来越严重。和家里的交流越来越少,不管怕他走错路,等他成熟时后悔曾经的所作所为,责怪父母履行好自己的义务,让我们内心愧疚。管多了又怕家里爆发冲突,影响和睦的家庭关系。父母的身体也正在走下坡路,去医院看病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需要子女的照顾。工作上也没有了年轻时的激情,人到了一定年龄,总会慢慢地变疲,变得麻木,因为自己要做的事太多,身上的担子越来越多。
下班后走在回家的路上,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市,川流不息的人群,五光十色的霓虹灯。常感慨世道变化的无常。当时第一次参加工作时,还是个骑着单车,留着长发。晚上和朋友在街边吃烧烤喝啤酒的我,现在已经到了不惑之年,自己也有了啤酒肚,也要操心着孩子和老人问题。20多岁的我,从来也没想过这些。当时只是想着工作,想着赚钱,忙着恋爱。后来我遇到了现在的妻子,有了一个幸福的家,有了一个大胖儿子。对工作和爱情的激情越来越少,更多的是把精力投入在家庭的经营上的。
人都是会变的,不同时期承担的社会主要责任不同。有低谷,有巅峰,有上升也有下降。就像海潮有涨有落,太阳有升有降。20多岁的我,好像每天都像打了鸡血,做什么事都是热情似火,总想改变些什么。后来渐渐地淡了,人也没有那么浮躁了。
20多岁的恋爱是值得怀念的,多变与激情是爱情的代名词。青春的恋爱总是疯狂的。25岁的七夕,我给了她一个惊喜,送了她一个梦寐以求的项链。那串项链顶着我三个月的工资。当时也不觉得多么的不舍得,爱情面前,金钱都成了荷尔蒙发泄的符号。夜晚,我们手牵手游园赏雨,累了饿了就去吃夜宵。那时觉得日子总是那么的漫长。后来我向她求婚,她答应了。她穿上嫁妆的那天正是她一生最美的时光。也许,每个女孩都幻想着自己穿上嫁妆的那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妻子日渐衰老。有时也经常吵架,她总是抱怨我生活没有情调,可这就是生活。生活不是恋爱,那时有青春,有年轻的资本。到了中年,今天不是关节疼明天就是背疼,工作上的体力活干不动了,靠着多年的经验在公司里立足。人不光要养家还要工作,闲暇时只想好好的休息一下,哪有那么多时间去搞罗曼蒂克。人这一辈子,能干事,能打拼的也就那十多年,而且一半的时间都用来睡觉吃饭了。真正奋斗的时间也就两三千日。等到了中年,即使有心力也不足了,因为承担的责任变了。
回到家,脱了西装,和妻子吃着饭。她说儿子今晚辅导班加课就不回来吃饭了。吃饭时我俩没说一句话。白天和客户唇枪舌战,晚上自然累得不想说话。吃过饭后,妻子送了我一套西装:“七夕快乐啊!”她一边说着一边帮我穿上,“试试合不合身,特地按你的身材定制的。”这套西装刚好合身,摸着这材质,我带着有些责怪地语气说道:“还定制?没少花多少钱吧。”她笑了:“你呀,多少年都没有买过一件衣服,钱都省出来给家里用了,当年早知你抠门就不嫁给你了。”我转过身看见她的脖子上依旧戴着那年七夕我送给她的项链。
那天,我上班打了卡就带着妈去看病,把妈送回去后我依旧处理着妈的遗产问题。忙得焦头烂额,把这个日子都忘了,好在有这个家庭,他们给了我生生不息的动力和莫大的支持,让我相信,责任和家风是一代又一代地延续与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