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燕呐!你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那口子,前些年去北方打仗,现在还没回来。这一仗恐怕是打个没完了!我怕啊!就怕我们那口子和你家那口子一起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一起变没了!”
“大婶?你听我说,我们不怕。我们现在正是打胜仗的好时候,北方的那些战事,传到我们这里估计都要被清剿干净了。我们就等着安安稳稳的过好这个新年吧!不说了,大婶!我去县城买些干净的菌菇,我家自强马上就要回来了。我还得给他做饭呢!”
“好吧!你去吧!哎呦,我家的老头子啊。你可千万别没了啊。”
位于本国北部的某个小村庄中,两个女人在悄悄的对话。两个月前,全村的男人为了响应最后决战的响亮号召,抛下老婆孩子,积极的加入到了全民作战的征程当中。
大决战已经接近尾声,再过半年光景,和平就要到来。
春燕在家看着孩子,和普通的妇女一样,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在等待中怀揣着希望,默默等待着和平的歌声穿过四方,到达她的耳朵中。
此时,她乘坐着自家大哥的驴拉车,一摇一晃的缓步走在乡村的小道上。
这个小乡村距离县城有一些距离,驴车走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才到达县城的城门入口。
当春燕走到一个熟悉的菌菇摊位前,她看见卖菌菇的春姑今天笑的极为欢快。
前日春姑还因为这一斤的菌菇的价钱和她吵得不可开交。春姑那天心理防线崩溃,是因为他的儿子在前线打了败仗,自己感觉到天崩地裂,看什么都不顺心,自己险些没了依靠,菌菇的价钱就上涨了一分。
春燕记得很清楚,所以现在她现在有些摸不着头脑,春姑怎么今天这么开心,像被人戳中笑穴似得。
莫名感觉到奇怪的她也是抛却之前的不愉快,走上前去,想要询问一下春姑是不是经历了什么喜事。
“春大婶!您今天生意好呀!瞧您笑得多开心!连今天的日头就像您的笑容一样灿烂。”春燕这么说着。
“哎呦!这不是春燕妹子嘛!今天又来县城赶集,是来和我这个老婆子争那一分钱的嘛。不过,今天我要向你道歉,我不该涨价,我以后也不会涨价,我们老陈家啊,几乎是世代以种植菌菇为生,擅自涨价,不是砸了自己的金字招牌吗?春燕妹子,你说是吧!”春姑这么说着。
“春大婶,您说的都对。”春燕这么说道。
然后,春燕仍接着问道:“您今天怎么这么高兴,肯定有什么喜事。来,快跟小妹聊聊,让小妹也高兴高兴。”说完,春燕露出甜美的笑容。
“诶!这个嘛!其实也没啥。就是在昨天,我们家德起从抗战的前线回来啦!哎呦,你说他,真是让人操心,回来就回来,还带回来一个漂亮大姑娘,我们和姑娘已经商量好了,等过了他爹的祭日,就张罗着结婚。这孩子,办事也太没准了,他在外打仗还不忘给自己找个媳妇。唉!让我这个当娘的啊。操心。”春姑说话间故意提高了嗓门,这声音震得春燕的耳膜疼。
“哎呦!这可是个大事,可得好好的合计合计。”春燕说这话时,脸上却没一点高兴的样子。
“春燕妹子!您家的那位听说也去了前线,情况怎么样了?我听德起说的:咱们村的老少爷们在这次打仗过程中其实没有出多大力,全都是咱国家的先进部队在前线顶着,咱们村里的这些人根本上不了前线,被敌人的炮弹一轰,全部都散了。所以,战区领导决定,让咱们村的这些男丁全部遣散回家,用不了几天,咱们村的男人就全都回来了。我儿子去的地方稍近些,昨天就回来了。”
春姑这么说着,嘴里眼里都是欣喜。
“哦?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春大婶!我不是在做梦吧!您今天说的这些话都是没有骗我的对吗?”春燕感觉到一丝突然的激动,这种激动让她感觉到有些不真实。不过,春姑确实也没有骗她。
“那我就放心了。”春燕接着说,然后她的口中吞咽着泪水。
“春大婶!春大婶!您今天的菌菇长得真不错,快给我来两斤!”春燕万分激动的说着。尽管她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诶!好嘞!春燕妹子,您看看今天的菌菇,都是新鲜的。”春姑麻利的称好两斤鲜菌菇,放入到春燕的驴拉车的草篮子中。
“您忙!”
“好嘞!您慢走。”
春燕和春姑打完最后一声招呼之后便渐渐的相互远离。
春燕的驴车晃晃悠悠的继续往前走,走到一片断石城楼底下,驴子脚下打了个弯,缓慢的转过驴脸,然后朝来时的路的方向继续走去。
再次路过春姑的摊子时,春燕没有朝春姑望去,而是有些无聊的低着头,任由驴车慢悠悠的走过。
春姑则继续照看着自己的生意,街上的人仿佛都是一个样,她也没有刻意分辨认人的习惯,眼前只要没人来买自己的菌菇,那路过的一切也就都与自己的摊子无关。她也自然懒得去关注些什么。
春燕骑着驴车,趟过数个大小不一的水洼,驴子的铁蹄染得一片湿润。驴子在村间小道上叫唤,一横一横的。
又过了两个小时,疲惫的驴子拉着车子回到了春燕的院子。
驴子终于得到了解脱,欢快的跑向驴房,食槽中的粮食还有很多。
春燕有些疲惫的脱去破旧的稍厚些的袍衣,露出里面薄薄的一层布衫。布衫是格外陈旧的,上面有几个虫叮的洞。
“娘!我回来了!”一声叫喊,让春燕从床边抬起头,门外是自己的儿子。
“哎!自强,今天放假了啊。”春燕急忙收拾好床上的褪下的衣服,在腰间系上红色的围裙,然后跑向厨房。
“自强!今天想吃什么啊?告诉娘,娘给你做好吃的!”春燕和自强在堂屋中打了个照面,口中有些欢喜的问道。
“娘。我什么都不想吃。我不饿!”自强放下书包,从桌子边飞快的跑向门外。“我去找李叔家的妞妞玩了!”自强说出这一句。
“哎!好。那你记得到点了回来吃饭!”春燕接上这一句。
入夜,夜色深沉。春燕搂着自强的头,在一盏豆油灯下说着悄悄话。
春燕用十分害羞的口吻说道:“自强。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就要回来了。”
“等你爸爸回来,我们一家人就终于又团聚了。”
“只要我们团聚在一起,就没有人能将我们再分开。没有人能将我们再分开......”
自强在春燕的轻声的温柔的哄睡中睡去。春燕也熄了灯,整个屋子充满了不同以往的气息。
第二天,春燕就等的有些着急。虽然她也知道自己干着急也不好,但她还是忍不住驾着驴车又去了一次县城。
第二天的县城比第一天果然热闹了许多。看来前线回来的男丁有不少。前线回来男丁的消息确实是真的。
春燕有些不好意思的驾着驴车,走到春姑的摊前,不过她今天不需要再买菌菇了。她是来向春姑道谢的。
但是,这个消息现在已经成了事实,谢也显得有些太过牵强和尴尬。春燕还是没开口,张了张嘴之后,又驾着驴车缓慢而潇洒的转头离开了。
等到了第三天。春燕开始有些患得患失。
她的脑中存在着一种坏思维。
“要是志强回不来了呢?”“要是......了呢?”
春燕开始变得有些不冷静。不过,隔壁的自强的李叔,已经在今天中午到家了。他还邀请自强去他家参加什么接风宴会,自强回来之后也是脸上喜滋滋的。
春燕看着邻家的快乐,自己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是快乐还是不快乐了。
等到了第四天。春燕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精神失常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处在一个朦胧的梦里一直没醒,而她醒来之后,志强就会在她身边躺着。
等到第五天过去,春燕终于忍不住了。
她驾着驴车跑去县城,她听说县城有一个长途电话站,她想往战区打一通电话,确认一下自己的丈夫是否已经返家。或者准确说是否已经在返家的途中。
再次路过春姑的菌菇摊子,她发现这摊子上已经空空如也。春姑的儿子今天结婚,她之前将听说过的。她在县城绕了几圈,终于在一个高档的店铺门前站住。
店铺的门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打磨的光滑如冰。上面立不住一只苍蝇。门与门框之间的合页是进口的镀金不锈铜,上面镶嵌着几个银钉子。每个银钉子的十字钉帽都擦得光可照人,十字缝里看似藏着透明的上等保养机油油水。
门是朝里开的,春燕轻轻的推开门,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屋里摆放着九张桌子,每个桌子上摆放着一只龙口铜壶,壶嘴很广,汹涌的茶水从龙口中滚滚翻出。
“您是要喝茶还是打牌?”春燕一进门,立刻有相关人员前来迎接。
春燕犹豫了片刻,说着:“我想打一通长途。”
“你想打长途?你可真是有钱呐。”
“其实俺也没有钱,俺就是想往前线打个电话。孩子他爹还在前线打仗呢。”
春燕这么说着,眼中没有丝毫的神采。
“好!那你跟我来吧!底下都是牌桌,楼上是电话房。”伙计这么应道。
“好的。”春燕小声说着。跟着伙计上了二楼,并来到一个柜台前。
“你想打长途?”掌柜的面前摆放着一个比店门油亮更多的红面黑底的电话机。
“对!”春燕接道。
“知道号码吗?”
“不清楚。”
“那你要打到哪里?”
“两个月前,我们村的男人参援了北方的战事,我想打给北方的某个军区。”
“打给军区?大妹子,我现在可要给你提个醒。别说你没有号码,就是有了号码,军区也不是我们这个小县城随随便便就能够得着的地方。你打不通的。”
掌柜的抛出这句话,让春燕死心。
春燕万分沮丧的走出电话茶楼,店小二给她倒了一碗热水,天很冷,让她走之前喝了暖暖身子。
回来时,春燕的驴车再次路过春姑的菌菇摊子,令她没想到的是,摊子上新换上了一名伙计。
春燕在沮丧中感到有些奇怪。便下了驴车想要简单的盘问几句。没等春燕先开口,伙计首先说出了话。
“你是春燕姑娘吧!”看守摊子的小伙像终于得到什么宝贝似得,先手朝春燕热情的打来招呼。
“我是春燕......你是?今天春大婶怎么没来啊?你知道德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