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伟大的痛

坚持日更21天了,都说21天习惯养成,会不会真的养得成并且坚持下去,不得而知。但在这些日子里,每天都会在思考,我今天写点什么,或者,明天该写哪方面?人生在世,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对生活多点留意和思考,未尝不好。

今天思来想去,决定给我经历过的人生绝无仅有的一份痛一些文字记录,我想称它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痛。这是我两年多前生产完就想做的事,不曾想,一拖再拖,居然就到今天了。人生可能会经历很多疼痛,但这份切身之痛,很有意义,可能一生就一次,它值得被记录被看见。

2019年9月26日晚,直到这一天前,我高耸的肚子都没什么反应,除了胎心有点不稳,为安全起见,在27号预产期前提前入院观察之外,各种诸如“见红”、“宫缩”、“阵痛”、“羊水破了”等等这类产前征兆,无不默契地绕开了我,不知该喜还是担忧,总之我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灵活的待产产妇了。

第二天就是预产期,有点担心宝宝会不会“留级”,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我们照例在饭后偷跑出医院去溜达了一圈,这晚还特意走得有点远,猪队友买了个汉堡包,说他没吃饱晚点可以吃,此处一个白眼翻上天。

回来后,时间很快就到了10点,躺床上准备睡觉,猪队友心大的和我并躺一张床,美其名曰时刻陪着我。渐渐要入眠的时候,突如其来一阵异常的疼痛,一阵一阵,好不容易缓过去还没回过神又来一波,我意识到应该是传说中的宫缩来了。忍痛能力可谓一级棒的我,伴随着旁边猪队友的轻微鼾声,抓着床栏,默默地承受着。

终于有点受不了了,赶紧拍醒他,叫来了护士,检查了一下,说只开了二指,还不能进产房,得再等等。此时我已经疼得有点站不住了,就好像,冲钻卯足了劲往水里一触,瞬间水漾开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断,无限循环。开始还有空档让我缓缓,渐渐地,疼痛玩嗨了,来劲了,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势席卷而来,简直是无与伦比的酸爽。

时间一点点地过,每一分钟都仿佛被拆开来计算,变得无比漫长,就这么犹如钝刀割肉般熬着熬着,就已经到凌晨三点了, 再次检查了一下,已经开了五六指,于是当机立断被送进了产房。

我是一个矫情的人,有千百种情绪可以泛滥,但到关键时刻,习惯了一人面对的我,并没有考虑让老公或者其他家人陪我进产房,一方面我觉得,此时能救我的,只有助产士和医生,疼痛无人能感同身受,何必让他们担心。另一方面,我不想我这被疼痛支配得无比狼狈甚至血腥的样子给他们看到,特别是老公,这种容易造成心灵阴影的事,不是非得让他经历。

进入了产房,我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与我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一大间分几隔间,有几个产台,还有整齐有序的病床排放着,床上陆续躺下了即将生产的产妇。已经疼得有点模糊的我,瞬间成了最冷静好像最不疼的一个,因为产房时不时充斥着产妇的痛苦地呻吟和撕裂般地嚎叫。我惊呆了,有一瞬间忘了我也在疼。

早就做好了功课的我,一进来登记信息的时候,就跟助产士说我要打无痛,结果对方跟我说麻醉师现在有其他台手术在忙,最快也得一小时后。Ok,意思我得靠意志力忍忍,伴随着一阵又一阵的疼痛,我也没法有太多思考能力,只知道还要继续疼。好像有了尿意的我想去洗手间,艰难地挪到后,发现根本排不出来,痛苦地坐了半天,突然发现传说中的见红也来了,果然虽迟必到。

有点害怕,回到床上后,继续和疼痛做抗争。临床一个产妇从被送进来后就在痛苦地哀吟和哭泣,她已经疼得大哭不起来了,并且下身不停有血流出,怪吓人的,让人不忍直视。自身难保,我也顾不上心疼她,只能继续自己默默做着拉玛泽呼吸法,转移注意力,试图减轻疼痛。

感觉过去了很久,我问了好几次助产士可以打无痛了么,她有给我检查了一遍,边安慰我边给我“洗脑”:“你这都开九指了,一会我们就上产台了,忍忍,省了这几千块钱,多好是吧。”我已经没法思考,只知道不给我打,顿时想哭,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不知到底是疼痛还是委屈。

终于到了产台,发现羊水还没破,助产士给我人工破了水,教我用对的方法呼吸发力,哼哧哼哧了半天,没有动静,她们觉得时候未到,让我又回了病床。然后教我对着床手扶床栏,上身前倾,站着呼吸发力。此时羊水已破的我,感觉到时不时有暖流从下身流出,心里好害怕,又不敢不听助产士的嘱咐,见惯了这些大场面的她们,以一种关切但是不入心的态度,轻飘飘地看待我们这些挣扎在崩溃边缘的产妇煎熬。

此刻没人能帮我,只有我自己了。不知站了多久,现在回想起来,都佩服那时的我,挺着大肚,疼得脚都要软了,还能坚持站了那么久,起码半小时以上。当我发现开始流血,赶紧着急忙慌地喊,助产士把我扶到床上躺下,身下垫了隔尿垫,然后告诉我说,自己再努力用下力,一会再上产台。

此时我已经疼得有点神志不清了,不停地来回缓慢打滚,就好像能欺骗自己似的短暂地把左边的疼移到右边,其实那种痛根本无法用言语描述,无边无具名,具体哪疼也不知道,但就是蔓延在你肚子周围,不间断地折磨你。身下留着血和羊水,身上疼痛难忍,身边无一亲人,孤苦伶仃,不甚荒凉。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特别特别的委屈又屈辱,以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狼狈姿态瘫在床上,还要时刻担心着自己的动作会不会影响肚里的小生命……

终于又到了产台上,助产士让我开始慢慢地用力,咬紧牙根发力几次后,真的感觉没有力气了,如气球泄气般地软了下来,只有依然高高耸着的肚子还有一刻没消停地疼痛提醒着我,有个小生命还等待我的拼命。

眼泪止不住地流,又焦急又委屈又悲哀自己的无能,为什么不能再多点力气?那时已经顾不上如电视剧里,骂老公是混蛋,是王八,为什么要给他生猴子,让我承受如此疼痛……

只是在疼痛间隙胡乱地想着,刚老公托人送进来的补充体力的食物为什么不多吃点,也许就能多点力气了,可是我真的是吃不下去啊。好疼啊,真的好疼啊,我感觉我快疼死了,我不想生了,要不剖腹产吧,谁能来救救我啊,可是宝宝还在肚子里 ,他是无辜的,不能因为我的懦弱阻碍他来到这美好人间,十月怀胎艰辛都过来了,再努力一下,熬一熬就过去了吧。啊,我真的好难受好难过啊…..

又一阵剧痛来袭,助产士跟我说抓着机会用力,此时我已经呈双手抱脚,以拼命抱住自己的姿态,才能蓄力发力了,牙齿死命咬住禁不住地颤抖,全身骨架仿佛被拆了,是不是用了吃奶的力我不知道,但我绝对是用了毕生所有的力气,去使劲,用仅存的意识和天然的母爱强大的意志力,终于在一阵异常的酸胀感充斥整个下半身后,伴随一阵啼哭,我的身体瞬间得到解放,描述此刻的自己,就是无欲无求,有种生无可恋的轻松。

27号早晨7:48分,我拼尽全力生下了注定是此生最美礼物的小宝贝。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闭着眼哇哇啼哭,努着小嘴本能地寻觅着妈妈,而我,正是唯一一个能给她来到这世上的第一份安全感的人,这是我人生至上的高光时刻。

两年多过去了,当初那一份似乎分分钟能深入骨髓、刻骨铭心,镌刻在肌肉记忆里的切身之痛,此刻回想,其实已经很陌生,难以名状。

割伤、烫伤、烧伤的疼痛很具体,生孩子的疼痛却一言难尽,搜索“生孩子有多痛”,说因每个人疼痛的感觉不一样,有差异,有人觉得痛不欲生、不能忍受,而有人觉得可以忍受;有说生孩子的疼痛相当于20根骨头同时骨折的疼痛,啧,你品,你细品,是不是光想想都觉得疼得惨烈?

还有人问生孩子会不会疼死,这个我是不知道,但疼痛的最高值是12级,分娩的疼痛就光荣地拔得这一头筹。

相对来说,我的整个产程历时不算很长,严格来说,从26号晚10点多到27号早7点多,差不多10个小时,而真正痛不欲生的是进产房后,历时将近5小时。比起很多痛了好几天,甚至顺转剖再承受另一种痛的产妇来说,我算幸运的了,但即便如此,都是相当难熬,无比漫长地难捱,不堪回首。

有这么一个故事:

一个婴儿即将出生,他问上帝:“我去地球之前如此弱小和无助,我怎么办?”

上帝说:“别担心,我已经为你选中了一个天使,她将会等待、照顾你、为你歌唱和微笑。他会教给你人类语言中最美丽最甜蜜的词语,会冒生命危险保护你。她还会教你祈祷,以及回到我身边的方法。她与你同在,就等于我与你同在。”

婴儿即将离开天堂,他问:“上帝啊,请告诉我天使的名字!”上帝回答:“名字并不重要,你可以简单地叫她妈妈!”

受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予世间一份新鲜的生命,是每个经历生产的妈妈的伟大。我不确定我是否会再经历一次这样别致的疼痛,但只此一次,我想我已经伟大了我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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