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工作的影楼不远是小镇上的幼儿园,每年九月开学的时候,家长都会带她们的孩子过来拍照片,贴在他们那本《我在长大》里。
虽然老师强调说要生活照,但每一个过来的年轻妈妈都嚷嚷着,你给我家宝宝化化妆,你一定要把我家宝宝拍得好看点!虽然只要交给老师两张照片,但妈妈们都毫不吝啬的拍许多张,挑选她们眼里宝宝最好看的瞬间。
经济条件好了,影楼里的服装已经不能满足妈妈们的欲望,她们来时都会带上一大包衣物:色彩斑斓,样式各异。每次都像开童装店般摊满了摄影室。
现在的小孩子也很有表现欲,在镁光灯和镜头前大胆游弋:嘟嘴呆萌,正色耍酷,甜美个性……学舞蹈的女孩子轻巧的来个“一字马”,练跆拳道的男孩子骄傲的摆个“滑步横踢”,每个孩子都像小明星。
看着这些快乐自信的孩子,你会觉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就是绝对的真理。他们的身上已经全然没了祖辈们的泥土气息。我们童年那些贫困不堪的时光已经长了翅膀,飞到九霄云外了。
一天中午,影楼的门轻轻的吱呀了一声,一个怯怯的女声传来:“这里……可以给孩子照相吗?”
我赶忙从电脑前起身,看到一个中年妇女拖着两个孩子站在门口,她健壮的身体只挤进来一半,好像随时准备缩回去。我热情的迎了上去,打开门,面前的两个孩子是陌生的。这个小镇不大,孩子们百天生日的总要留个纪念,但这两个,真的从来没有见过。
“我……就给他们……一人拍一张吧,交给老师就行了。”妈妈站在吧台前,眼睛没有看我,只盯着我们的价格表。
十元钱拍三个镜头。是我们店的最低消费了,还嫌贵?我竭力鼓动她拍十元钱的,作为生意人,忙一次多一元也好。
她想了好一会儿,最后好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点了点头。那张被风吹日晒而黑里透红的脸竟飞起了一抹红晕,然后从裤兜里慢腾腾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十元钱递给了我。
我打开摄影室的门,拧亮摄影灯,妈妈领着两个孩子跟进来了,小男孩倒是蛮配合,拘谨的站着,腼腆的笑了笑,我按下了快门。
喊小女孩,她却一动也不动,一直躲在门后的衣橱边低着头,两只小手的十个手指头不停地扭来扭去。
这是一个挺清秀的女孩子,6岁差不多。没有男孩子个高,是姐姐。
那妇女喊了几遍,也没效果,她不由得抬起了手。
我赶忙跑过去,蹲在小女孩跟前,和她说话,她明亮的眼睛胆怯的看了看我,迅速低下头,小声说:“我……想……穿件花裙子。”
我这时才注意到她的衣服:水粉色的一身套装,竟然是十多年前集市地摊上卖的流行款式,已经被洗的薄薄的,像蝴蝶的翅膀,裤脚那里还破了个洞。脚上那双凉鞋,后面早就开胶了,被她踩在脚底歪斜在鞋后跟 ,拖拉着个小尾巴!
我转身到衣橱里找了几件漂亮的花裙子,还有摩登的小鞋子。拿到她面前,她的眼睛里划过一道流星,乖乖的换了。我又把她乱糟糟的头发扎成了高挑的马尾,人靠衣装,每个孩子都应该是这么好看的呢!
她像只快乐的小鸟飞到了背景布上,每件衣服我都重重的按下了快门,怕错过了那天真烂漫的笑脸。什么样的家庭会让孩子活的这么卑微呢?心在这一瞬,隐隐约约的疼。
过了几天,相熟的一个女孩来店里玩,看到了他们的照片,说:“这不是小四小五吗?我们村的,小四这一打扮还挺漂亮啊。”
“小四?小五?”我直接张大了嘴巴。是一个标准的O。
“是啊,他们家上面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可她妈说,以前两个女儿时别人都笑话她,非要多生几个儿子,就有了他俩。你不知道,他们家在我们村里是最穷的了!一堆孩子就他爸一个人在工地做小工赚钱,别人家给两个喜蛋都打得叽哩哇啦的,你说现在谁家孩子还稀罕吃鸡蛋啊……”
我默默地起身去摄影室,拿了一件花裙子装在袋子里,等着他们来拿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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