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时,我就开始手洗家里的被单。那年代没有洗衣机,家家户户都挑到河里去洗。
不管被单有多脏,先浸水,然后将肥皂抹个遍,铺在光滑的青石上,用刷子一排排整齐地刷过去,将刷过的部分提一提,再一排排整齐地刷过来。几个回合刷下来,手腕软得如同在醋缸泡过一般。然后抡起洗衣棒使劲捶打,“棒棒一响,夹夹去四两”,这是人们常说的一句话。
“夹夹”为地方口语,意为“污垢”。
仔细刷过、用洗衣棒使劲捶打过,再将被单浸到河水里搓洗,搓洗的水由浑浊渐渐变清,直至完全清亮,提起被单的两个角,努力往前一抛,像撒网,被单平整地覆盖在水面上,这便是最后一次透水,然后拧起来。
“三搓两刷,洗不去的是老夹夹”,两手搓得稀软,膝盖蹲得老麻,那实在洗不掉的陈年老迹印,便再没精力去捣腾,尽力了,就这样吧。
记忆中,我的被单没有多脏,至少不会得罪“观众”。
成家后,我养了一个“满地爬”的娃,小学六年级时,下面空旷的院坝上,他仍会“四脚下地”地跟小伙伴们疯玩。身上脏得像流浪猫流浪狗,晚上总得洗换干净才上床,如此一来,被单再脏也有一限。
初高中后,娃读住学,加上自己早出晚归,也没什么假,每学期期末,娃那带回的被单,总是三泡三刷三进洗衣机搅和,才勉强能见人。
我的男孩没他妈整洁,这是不争的事实。
上大学后,初高中的一套床品再也扯不出去,我的思想意识里,总觉得孩子大了,要一些体面,不能邋里邋遢,也不能随便凑合,于是买了一套新的床品带去学校。
每次放假,我都千叮咛万嘱咐,床单、被套、枕套全都洗干净,下学期再用。
一晃,四年大学画上一个句号,我终于见到儿子大学四年的被单。
老天,又是初高中时被单的那个埋汰低俗样儿!浅灰的底色看不出异样,方格的白色条杠早就不白。
“儿子,你的被单在学校没洗?”
“洗了呀,每学期都洗的。”
“咋不白呢?”
“我管它白不白,反正放到洗衣机,加了洗衣粉搅和过,就算洗了。”
“被单当头,要打肥皂重点刷才行。”
“没有重点刷,交给洗衣机就完。至于它洗得干不干净,就不是我的问题了,那是洗衣机的问题。”
完全指靠洗衣机,难怪……
谁出钱买的,谁心疼。舍不得扔掉,我按小时的洗衣步骤,老老实实刷个遍,再放到洗衣机搅和。
洗衣机提示洗衣完毕,我拿到阳台一看,不尽人意。
怎么才能把被单洗出来?
自出心裁地,大锑锅烧半锅水,削半块肥皂在里面融化,又将被单挨个抹一遍肥皂,浸在融化了肥皂的开水桶里,加上盖子,沤一晚上。
次日清早,打开桶盖,即看见变白的方格条纹杠。倒在洗衣槽,拿刷子仔仔细细地排刷一遍,再放洗衣机搅和。
终于,小子的被单洗白了,虽不至于还原,终是变成了能见人的样子。
你家娃的被单,也这么难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