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冬日的下午,太阳像蒙在白纸里的隔夜蛋黄,有气无力的给苍白的大地添上清浅的一抹,只有亮度,没有温度。
然小呼打开车门,顺手抓起副驾的材料袋,极不情愿的跨进冰冷的空气里,再“砰”的一声带上车门,按下锁车键,顺带把广播里主持人磁性的声音关住,他说:“嘿,你穿秋裤了吗?”
然小呼将材料袋夹在胳膊下,懒得拉起厚重棉衣的拉链,双手紧紧环抱夹紧衣服两边,埋头冲过一个马路,冲进了银行大厅,有公交车在她横穿马路时紧急刹车,轮胎与白水泥撕扯出一声长长的:“吱——切——”
银行大厅里,惯例,取号、等号,她找了个等待区的空位,一排只坐了她一个人,靠大落地玻璃,离空调有些远,所以冷风似乎也正丝丝的渗透进来,一个并不温暖的角落。但她宁可紧紧上衣,也不愿与其它陌生人并坐一排。 是的,最近她的情绪和每天的温度一样,低落、低落、再低落,偶尔的回弹,似乎只是为了下次跌的更深。
“砰砰”忽然有敲击玻璃的声音吸引了埋头看手机的她, 她皱眉抬头,心想,不是推销就是乞讨的。 却见是一个老爷爷,隔着玻璃做着”走走走“的比划手势, 顺着老爷爷目光的方向,是一个老奶奶,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前排。
老奶奶对着老爷爷挥了挥捏紧的拳头,那种挥是低低的举起,很小的画了个圈,干瘦的手臂毫无杀伤力,却似乎在说:死老头子,走开,走开,我在办正事,别来烦我
老爷爷撇撇嘴,居然识趣的直了直身子,背着双手,踱走了。 已经低下头的然小呼,最近不愿跟任何人多接触的然小呼,居然有一丝好奇跳了出来,竞是很想看下老爷爷的样子。
她又抬起头,印入眼帘的是老爷爷蓝色的工装服,藏蓝色鸭舌帽沿下露出的花白后脑勺,和微驼的背脊,老爷爷走的步子极慢,一摇一摇,闲散踱着,似乎只是为了服从老太婆那句:死老头子,走开,走开的命令。
冬霞,淡淡斜斜的余晖竟然给蓝色工装背影镶了个浅金边儿,似有似无,也许只是后来然小呼回忆起来时,记忆自己想加上的也未可知。
老爷爷只是踱到旁边的花坛边上,拿出咯吱窝里夹着的报纸,拍拍花台的水泥边,坐下,展开,眯着眼看起来,身子向右后方斜着,胳膊伸的很直,腿也摆的很直,风吹过他的裤管,微微晃动,此刻的风一定比室内至少冷个10度吧,然小呼想。
而她的斜前方,是老奶奶微微侧过的脸,她的嘴唇微张,阳光浅浅的躺在她的老年斑和一条一条的纹路里,一动不动,似乎也安详的老去了,稳稳的宁静着,不知道为什么,老奶奶没有说任何话,虽然她的嘴唇微张,但是然小呼却从所有躲懒在她皱纹里的阳光里看到拼出的那句话:“死老头子,叫他回去也不回去,叫他进来又不进来,这犟骨头冻疼了我可不管”但满眼又写着一个大大的心疼。
冷冬,一对不说话的老人,一个坐在玻璃的里面等待,一个坐在玻璃的外面等待,一个在等待银行的叫号,一个在等待老伴的结束,一个在暖气里一个在寒冬里,隔着十几度的距离却又似乎定格在同一种温度里。
然小呼,举起胳膊,迎着玻璃上透过的冬阳,伸出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连接在一起,比出一个相框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