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海海总知道吧,就这意思。”
一个十七岁的乡下傻小子,付得出死的勇气,却拿不出活的底气——当时我连“人生海海”也不知什么意思。她扑哧一下笑了,告诉我这是一句闽南话,是形容人生复杂多变但又不止这意思,它的意思像大海一样宽广,但总的说是教人好好活而不是去死的意思。
假期之前,纸质书便送到了,已忘了采买缘由,大概是被这名字吸引。难得这个假期有空闲,零零散散的时间凑起来,总算把它看完了。
说总算,感觉似乎有牵强。实际上书的可读性非常强,毕竟《风声》《暗算》在前。
但作品本身又是跟之前的谍战类型有很大不同,麦家在某个对话栏目中也坦言此书难写,也是决意要跳出之前的禁锢,磨剑八年,日更500,便是要磨一部自己心中的好作品出来。读罢之后,也知所言非虚。
故事分三部分,整体时间跨度近百年,围绕核心人物“上校”的命运,看得出作者野心。
小说以第一人称的视角,以“我”从祠堂、门缝、天井、床头等地方看到和听到各色人等的描述,丰满主角形象及一众配角性格,并在第三部分以个人命运的视角,和上校辉映,呼应主题。
小说核心人物,上校,或者叫太监(他必不在乎这些),一生经历坎坷,宠辱交织。一个有天分的木匠,一位救死扶伤的军医,救过国共和日本人的命。做过敌占区的特务,被女鬼佬肚皮刻过字。参加抗美援朝立过大功,也蹲过三方面的监牢。最终在文革中疯癫,心智如孩童,却阴差阳错成为养蚕高手,后被曾经诬陷过自己的护士照顾终老……
其他一众人物,如爷爷、父亲、老保长、小瞎子等,便在上校被安排的命运中也顺势被安排。
麦家厉害之处在于对故事性文字的驾驭能力,读者一旦入局便会深陷其中,非要一口气读完不可。
读罢虽爽快,但也有遗憾,头重脚轻,小说有个大气的开头和精彩的第一部分,后面却慢慢有垮掉之感,撑不起一个人见时代变迁的史诗感,许多人物着墨也过于轻淡。
但从某个角度来看,这本书应该是作者献给自己故乡的,或者说,献给自己父亲的。有几处情节,印象深刻:
第一部分里,上校讲战俘营的故事,一位父亲受俩儿子牵连,三人共同进战俘营劳改挖煤,不幸遭遇塌方,两个儿子被困在里面,这个父亲见人就下跪,求人别歇。十几天后,众人见无望,纷纷放弃,只有这个父亲,白天结束工作,晚上一个人去挖塌方,某天夜里,连滚带爬,却死在离塌方几十米的弯道上。小说里讲的是,一辈子见惯死人的上校,哭得喘不过气。
爷爷,是作者着力甚多的一个角色,外号“老巫头”,跟老保长是一辈子冤家,有名望,凡事必言大道理,人生仿佛看通透的一个人。跟上校从误解到和解到敬重,最终却为顾我父亲颜面,举报上校,最后不堪全村排挤折辱,猪圈上吊。
父亲,平日少言寡语,却可以因为举报事件跟亲爹决裂。在“我”时隔22年重返老宅后,第一句话是“你找谁”,后面接着就是一连串家人的死讯,命运的折磨已让父亲堕入神鬼魔怔,对我的回来不但不感到欣喜,反而恐惧,怕“我”沾了这个家的晦气,被牵连。
在作者的人生经历中,也有少时与父亲决裂的事,而最终和解,往往是人不我待。放在书中,成了驱“我”远离和嘱“我”寻大师治小瞎子,情节魔幻,引入泪目。
所以写上校的故事,更多是寄托作者人生中对于故乡的情感,对于父辈的情感。
至于另一层,关于书名的解读,人生起落浮沉,茫无定向,那原本是无可奈何的事。
但,无论如何你要活着,活着才是英雄主义,才有宿命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