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影摇曳,如魑魅一般映在窗格上,融进了无尽的黑夜中,却不小心勾动了沉睡的珠帘,惹得珠子生起气来,发出一股幽咽的声音。寒风细雨,深深侵入我的血液,慢慢地沁入骨髓,那么痛,那么烈,我的灵魂已消散无踪。陆游哥哥,婉儿多么想见你一面,可是再也见不到了。我每天无力又痛苦地倚在窗旁,任凭寒风侵蚀,任凭雨滴打湿罗裙,只有这样,才能减轻我对你的思念;只有这样,我才能尽情地回忆往昔。陆游哥哥,今晚又是不眠之夜了罢!与你分离已有时日,疼痛却未消减半分,日日思你之苦,恨已断肠,你我有缘无分,终究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消散在灼光之下,这或许就是我们的命运吧。只愿黄泉路上,三生石畔,奈何桥旁,你能携手再陪我走一程,这已足够。
那年,妖夭的桃花充斥着我们的视野,宛如一个个清美秀丽的少女,在树枝上舞动着她们的芳华年少。你我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几乎形影不离,每天于花下论琴棋书画,谈古今,话尽世间纷扰事。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若是时光停滞在此刻,想必你我都会愿意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一直深信不疑我们会携手到老。可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猜中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猜中这结局,我心甚悲,我恨,既让我们相遇,为何不让我们相守?
陆游哥哥,你可曾知道?婉儿曾经以为上天都会被我们的爱感动。陆游哥哥,你可知道?婉儿曾以为拥有了你就拥有了阳光。陆游哥哥,你可知道?婉儿以为只要我们都不放手就会走到最后。你既是那一缕暖阳,我便是那暖阳下的花儿,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发现,阳光不见了!于是花儿就慌了、乱了,它不知道它的世界该如何继续,它无法想象没有阳光存在的时刻,阳光对它而言,是生,是命。于是绝望的它选择了一个寂静的夜晚,悄然而谢,追寻它的阳光去了。它不知道,阳光只是累了去休息,它当它弃它而去了。自此,阳光常在,而那朵多愁的花儿却是再也寻不着了,即使是梦里都不曾来一回,走得如此彻底,如此无迹,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怕是一阵风来,把阳光的记忆也吹散了吧。
劳燕分飞,并蒂花谢,你我终究是回不去了。君可知,闻尔新婚,我心凄凄,泪水怆然而下。从此,我的世界里都是灰的,冰雪的寒意将我刺得千疮百孔,我却感觉不到了。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冬天了,春天再美的花儿也该谢了,让一切都结束在此刻吧。
失去你,是我的不幸,遇见程,是我的大幸,我与他相敬如宾,事事为我思周全,可我终究没能爱上他,我愧疚,所以要用我的一生去偿还他。如果没有沈园一遇,我会和他终老,看见了你,心痛如决堤的洪水淹没了我,往日对你的思念如野草般疯狂生长,令我窒息。你不知道我递给你的那一杯酒,渗进了我苦涩的泪水,你可尝到了婉儿的痛苦?那一刻,我再也骗不了自己,我爱你已深入骨髓,你是我命里的劫,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注定逃脱不掉。世情薄,人情恶,无处话思量,鸿雁已休,锦书难托……
“婉儿,不要恨我,母命不可违,此生负你,是我最大的错误。”
“陆游哥哥,就算你忘了我,我也不会怪你半分,我只是想来生若能化成你的一根青丝,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
自沈园一别后,我卧病久日,自知时日不多,眼枯泪竭。冬天似乎要过去了,婉儿也要走了,依稀中,我看见了你当年的模样,也看见了我当年的模样。陆游哥哥,忘了婉儿吧,我们只是美丽的错误,是匆匆的过客,不是归人。
……
而今,婉儿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得很好,很好,不用惦念我。每次你伏案写诗时,我都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你,我虽然不在了,但是你身边有人替你研磨斟茶,我很是开心的呢!我只是想每次下雪的时候,在你身旁为你拂去肩上的雪,为你暖一壶酒;春天的时候,采下院里的花,放在桌案上,让花香在你身边萦绕;夏天的时候,为你做绿豆羹,桂圆汤,让你不受暑热之扰。只是这些,我再也做不到了。或许现在你该忘记我了吧?
陆游哥哥,此生你负了我,我的情意被冰雪抹杀,被现实吞噬得无影踪,我也负了士程,他的好我不是看不见,只是心里再也没有容得下他的位置,遇见了你,眼里便再也没有旁人。我与他如池塘中的浮萍,风一吹就散了,没有给他简单的幸福和快乐,我很遗憾。你能不能在士程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帮他?还有,不要怨恨婆婆当初的决定,她也是为你着想,好好珍惜你身边的人,好好地活着。窗前的那一棵梅树,现在都应该缀满了白色的精灵了吧。我早年种下的牡丹,是不是也开了呢……
再等一刻,婉儿就要喝下孟婆汤了,所有苦痛和美好的记忆都会灰飞烟灭,我会忘记我是谁,也会忘记你是谁,再多不舍也是枉然。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他莫强求,只是最后,好想再穿一遍我的霓裳,戴上玳瑁流苏,束起发髻,覆上脂粉,舞动广袖,再跳一支舞给你看,再看看我当年的模样。我就要离开你的世界了,陆游哥哥,请你记得,曾经有一个人深爱着你,不要那么快就把我忘记。
陆游哥哥,等下一个轮回,你我再相聚,那时,我不是唐婉,你不是陆游,我们只是寻常人家的夫妇。那时,不要再错过我,我也会握紧你的手,无论如何都不放开,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婉儿说完这些话就没有遗憾了,永别了,陆游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