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幽冥有间小店
上一章|人生百岁左右不过一碗孟婆水
“御剑鬼门前，彼岸可藏娇。欢作不舍意，侬赠孟婆汤。人间多留念，轮回何处得？不如来饮酒，相对醉厌厌。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愈是美好的时光，愈是流逝得急而快。到最后一丝的痕迹都不剩，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直教人疑心是不是真的来过。
左右不过是凡人百岁，尚且如这般的不舍得，只是不知为何你却那般狠心？
你可是怕我死于九天之上，孟婆不知。
施法之后只是定定的望着远处大堂正中间的金仙画像。
你可曾知晓？
这偌大的幽冥，自你去了以后，我的心里也只留下这偌大的幽冥，和千年的彼岸花开了又败。
彼岸花开了花败已千年，就连当年那盛极一时的孟婆殿，如今也不过只留下这凄清寥落的孟婆亭，哪里还有当年，你一剑西来，我万仙来朝风光旖旎的影子？
你心底尚且给平安这孩子，于这间小店大堂保留了一张泛黄的画像，可曾心里有想过我？
越是看着，更为人平添了一丝的愁绪。
有间小店，正中间悬挂着一张边角微微有些泛黄的画像。素笔白描，画像中的祖师爷一袭白衣，衣衫胸口正中心绣着一朵绽放的彼岸花。肩向前倾，剑眉朗目，背后四把仙剑隐约的透过画像散发着一股泠人的寒气，嘴角微翘，似乎是冲着谁正回眸一笑。
画像很传神没什么不好，但孟婆一眼望去，却觉得他不应是这般模样的。他应该更俊秀更挺拔，也没有这般忧郁，更开朗些，而不是这份有些弯腰回眸的虚弱和不舍，嘴角的笑意也不应是这般模样的丰腻，而是更带些剑意，是雪夜孤山一人一剑的那种瘦意，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一个独钓一江寒的那种冷冽。
只是这笑，却极符了那年与你的最后一次见面的情形，似乎也是这样的一股笑。若说这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那天的笑，除了剑来的冷冽以外，看在寂寞的人眼里，有一种不能言说的惆怅与空虚。
孟婆一声轻叹。
“如今，这座孟婆亭上连一盏摇曳的灯也没有，只有我的影子了。”
有间小店外头依旧却是柳色青青，风亦和煦。
往来的人鬼妖魔络绎不绝。时而不乏些胆大的鬼怪，顽皮的把一只脚踏进小镇，在周围同伴的惊呼声和掌声里得意的又抽出来。
小镇周围是田里耕作的镇民，偶尔会停下手里的活计，抬起头瞥一眼远处，嬉戏打闹的小鬼、妖魔。
继而又抓起肩膀上搭着的汗巾，擦擦脸上流淌而下的汗水，或许还会有一两道目光在小店上，停留片刻。
“人生百岁的悲苦已多，往事又何必总是挂念？”小镇的张里正一屁股坐道地里的田垄上，打怀里摸索出一根白玉做的旱烟袋，嘬了一扣，目光懒散也不知是在看着些什么说道。
小镇存在的日子太过久远，生生死死他早已经麻木。目光也仅仅停留片刻便收回，放下旱烟袋拍拍屁股上的灰尘，又下地去继续劳作。
倒是小镇外头，有不少男孩和女学生前认识的，尚未去投胎转世依旧记得他们的亲朋好友，手拉手低声的吟唱：冬之夜，夏之夜，百岁之后，聚于黄土。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一面唱着一面跳着，准备欢迎他们的到来。
是的，在他们的眼里，实在是有些不明白，地上的人为什么总是喜欢沉浸在悲伤。他们已经开始准备好，迎接认识的朋友而愉快的唱起歌。
人死了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是寄托躯体于山陵，于天地同化。更何况，百年的人生和漫长的鬼生，如果不是那些执念太深一定要去投胎转世的，究竟哪个是生？哪个是死还不一定呢。
有间小店里，女学生和男孩自是不知小镇外头的事。
彼此对视一眼，笑着说“看完这一生，咱们交杯同饮下这碗孟婆水？来黄泉路上一起走，来生依旧洗手作羹汤，交杯入洞房。”
今生有幸与你共走一回奈何桥，来世还要与你续前缘。带着前世的眷念，寻你辗转的红尘。
用尽一生的时间，也在再等到你的出现。若是来生在人间没有见到你的出现。
我就于这奈何桥后的有间小店里，等你一百年，等你一万年。
小店正中央，三生石表面，就像是初春里刚才爬上了一丝新绿的湖水，被一个顽皮的小孩扔进来一颗石子。小店一下子就变成了整片湖面。
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就这样的在小店里荡漾开来。
“真美。”女学生也是第一次见到，就觉得一直摆在小店正中心的大石头，那块碍事的还一直在淌着血的三生石，原来瘦下来竟然也是这么美。
“卧槽？！居然还是3D的。”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就这么的打断了女学生对于春林初盛，春水初生，春风十里，不如湖水的美好遐想。不用想，也猜得到是那个货发出的声音。
平安在心里又暗骂一句。“三弟？我特么的还是大哥呢。”然后才想到，咦？我为什么要用又呢？
涟漪过后。小店里的画面流转，一行鲜血淋漓的大字，还在不断往下烫着滚动播放出四个大字。
“六十年前。”
众人：······这个特效绝对有一块钱。
画面回到男孩和女学生看完电影的第二天早晨。男孩独自踏上了北上魔都的火车。
那是一场漫长的等待，于女学生而言是，于男孩也是。
一年又五十天的日夜里，他们的身边再没有了彼此的身影，各自开始了自己的生活，各不相关，两处相安。
你在南方的艳阳里，点份擀面皮。
我在北方的寒夜里，烧烤加冰啤。
如果天黑之前在魔都里遇见你，我们脚下的土地还连在一起，那么我们就一起，洗手作羹汤交杯入洞房，共结成连理。
平安挠挠后脑勺对着小牛头马面们笑了笑道。
“谁说的幽冥就像是一座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都会玩？外头的人，很明显的，更能作死的对吧。”
小牛头马面嗤了一声，“平安叔，你肯定不懂爱情。”
平安错愕，我若是真懂得爱情，又何必单身这么多年？
其实也不是女学生多喜欢作，实际上就连她也不知道，她有多喜欢男孩。
男孩是个好人。可是自己也不是坏女孩啊。
一个好女孩最怕的，就是还没有确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欢了对方时候，就嫁给了一个对自己好的人。
自己都还想清楚喜欢不喜欢他，就在一起了，岂不是坑老实人？
女学生就怕自己是因为感动，而嫁给了男孩，而不是因为爱情，简单的顺其缘分走到婚姻。
分开后的第一年又五十天的夜里。
女学生抱着怀里的小粉猪一直在想，究竟什么是爱情？大概就是冒险的去喜欢，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吧。
从离别就开始掐着手指头的期待重逢，夹起一道菜就想问问他在魔都是否也正在吃饭。从无数次在宿舍床上梦中醒来，起来后恍惚半天，回过神依稀的记得梦里到处都是他的身影。
想起他的时候，嘴角不由的绽放出来的微笑。
想必这就是爱情了吧？
分开后的第一年又五十天的夜里。她没有忍住，给男孩打了第一个电话，问道：“你在哪里？”
男孩的声音隔着电话就像是那天在医院躺着时候，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夹着一股太阳的温暖道。
“你猜”
电话这头，女学生抱紧了怀里的粉色小猪，突然笑了。沉默了一会儿，合上眼皮在心里道：在我心里。
“你在魔都那边过得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不错的，出来走了走才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外头的风景这么多。”
“外面的风景那么好，那么多路你可得小心点，别迷路了，迷路了我可不会去找你。”
男孩说：“分开后，我走了很多的陌生的路，也见了很多的风景，才知道，原来我最喜欢的路，一直都只有一条。”
女学生紧紧了怀里的小猪，声音颤抖着有些紧张。
“是······哪一条？”
男孩在电话那放下手里揉着的面团，挠挠后脑勺，走出后厨点了支烟道。
“那条通往你心里的小路。”
女学生说怀里的猪一松，两眼泪水溢出：“倩儿和你舍友分手了。你走了以后的一年里，我在这间宿舍见过了太多次的分分合合。我越来越发现，所谓的情侣一场，不过就是我携一盏明灯，照亮你的路，你提剑前行撞壮着我的胆，你在左，我走右。把我们想的生活，一遍一遍走完。”
女学生擦擦泪继续说，“你说，你要是在我身边的话，我们吃饱了能牵着走再看一场电影，该多好。”
男孩笑了笑说：“你们学校门口新开的那家包子店，味道都说不错。”
女学生疑惑的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
男孩说：“你别管，就说你想不想吃吧？”
女学生说：“想。”
“给你二十分钟左右时间，出校门，鱼香肉丝馅儿的包子，我等你。”男孩说。
“你别闹。”
“来不来？”
女学生拢了拢垂落至肩膀的发丝，简单的洗了把脸，甚至没有梳头发，取了个棒球帽戴上便出了门。
远远地，就看见一个男孩站在包子铺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捧棒棒糖扎成的花。
走近了一看是他，他定定的站在包子店门口，冲着自己傻傻一笑挠挠着头。
“我上次听你说过，鱼香肉丝馅儿的包子吃起来好苦。所以每想你一次，我就去买一根棒棒糖，你看一不小心就扎成花了，又能看，吃起来又甜。”
女学生本想着，出来了肯定会有惊喜。但是没想到他真的就会站在自己面前。和个傻子一样笑着，那么熟悉。
就好像是从天气预报中你明明已经知道，夏天气温连续高温几星期，明天会有一场雷阵雨。心里预想着，明天能见到场淅沥沥的牛毛小雨就很心满意足。可是第二天中午大雨瓢泼而至。
手足舞蹈也好，大喜过望也好。
女学生，按耐不住打心底下喷涌而出的狂喜。“哦？一年你就想我这么几次啊？对了，你怎么，怎么——”
话还没说完，男孩便一步走上前，一把将女学生搂在怀里。
“我怎么没走是吧。我能往哪走？我怕丢了你啊，你在哪儿，我就待在哪儿。你说让我出去走走停停看够风景，我停停走走看过的最美的风景就是你。”
女学生紧紧的搂住男孩，眼泪一滴一滴的滑落到他的背上。
“你犯规了，说好的去魔都见识风景呢，你还没去见过外面的花花世界，就来接我。”
男孩笑了笑“谁说我没有见过外面的风景？我坐着火车，一路从南走到北，在北边见识了无数的身材火辣辣的小妹妹，又从北回到西认识了不少喜欢吃包子的小姐姐。这不是看过了外面的风风雨雨，最后才回家开的包子铺。怎么能算没见过风景呢？”
“哦？见过不少小姐姐小妹妹？那是小姐姐好看，还是小妹妹漂亮呢？”
男孩松开女孩，把一捧棒棒糖扎成的花，递到女学生面前。
“你最美。”
“贫嘴。鬼才会信你。”女学生笑着接过花，推了男孩一把。
“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
“嗯？你还想去那？”
“去你心里”
“想得美，我总得先尝尝这个包子好不好吃，才考虑要不要当你这家小店的老板娘呢。”
男孩挠挠头说：“吃过的人都说好。”
平安坐在椅子，只觉得眼睛一酸，忽然想起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单了这么多年的身。
转身死死的盯住女学生和男孩，眼里烧过熊熊烈火。
Fff团圣火熊熊，来吧，烧死这对恩爱狗。
小店里男孩和女学生对视一眼，起身冲着平安和孟婆鞠了一躬，一起端起一碗浑浊一如外面奔流不息黄泉水般的孟婆汤。相视而笑。女学生拔下一缕秀发。
“喝完了这碗孟婆汤，或许我们前尘往事皆忘，你还敢不敢和我连着这一缕秀发，去往人世走一回？”
男孩一边眼角淌着泪一边脸上噙着笑的紧紧看着女学生。
“连就连，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