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辰十年,冬,大雪。
京城,丞相府。
寒梅蜡雪。
白雪覆盖了整个春熙院,本该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在雪的映衬下犹如白天。
院门被推开堆在门扶手上的雪花应声而落在叶梨的精致鞋面上。随而不见。
铺满青石和鹅卵石的小路两边是红艳寒梅。
叶梨踮着脚尖去摘高处未开苞的花枝。雪花簌簌掉进毛绒衣袖中,冰凉入骨。叶梨忍不住"呀"了一声。
看着手中娇嫩梅花,傅景止最爱的就是寒冬中盛开的红梅。想到他会舒展眉头,叶梨脸上挂着微笑,美玉莹光。提前裙摆一步一脚印一步一深浅雪中走着。
窗纸上人影浮动,半开的窗户吹着桌面的蜡烛。晚风卷起背后的发丝,白色衣摆随风漂浮。
叶梨在窗外安静看着屋内执笔绘画的傅景止。
面如秋月,眉目如画。
有时候叶梨会想,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呢,怎么会有人生的这样好看。
如那浩淼星空悬挂的月亮,曾带给叶梨无限光辉,只是她不知是否会照亮前路。
成亲半年,从没有见他笑过,多半是望着一处发呆。
他像被抢来的山寨夫人,每次面对叶梨目光满是冷漠,疏离,愤恨。
一声叹,一声怨。
叶梨想就算过了很多年,以至于华发皑皑。也不会忘记那天傅景止逆光踏雪而来。
推开门,傅景止听见声响,抬头见来人搁下笔用纸覆盖住另一张纸。
"你来有何事?"
"我见梅花开的甚是好看便折了给你。"叶梨怀中抱着红梅,笑容娇媚,孩童般眼中充满期待。
披肩上白色风毛挂着晶莹剔透的雪花。
"我喜欢它你就要折断它,你根本不懂何为喜欢。"
"自己喜欢的当然要在身边才是最好的。"
"所以要失去自由,如同笼中鸟?"
"我从没限制你的自由,为何你总是这样说呢。"
"难道以如今这种情况我还能去到想去的人身边吗?"
"我只是喜欢你。"
"那你所谓的喜欢就是把我捆绑在身边吗?"
"不…不是…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这样想。"
"难道我不该这么想吗?呵…你知道的我不会爱你,永远不可能。"夺过叶梨手中梅花扔了一地。
双眸满满是愤怒,那如玉的面孔因为愤怒变得威严。鬓角青筋突起。
是了,这就是现在的傅景止。
那个曾是名满天下的“沐云公子”,温柔专情,如沐春风。
对谁都温文尔雅的他,唯独面对叶梨时候成为了另一个人。
两人静立良久,寒风透过窗台灌进房间,吹乱了发丝,吹散了一桌宣纸。
地上躺着不止是空白宣纸,夹杂在中间一副肖像,是一个抚琴的女子。笔笔精致,可见作画之人用心。
叶梨俯下身去双手捡起美人图,落款提着几句诗。
借问吹箫向紫烟,
曾经学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辞死,
愿作鸳鸯不羡仙。
好一句,愿作鸳鸯不羡仙.....
叶梨盯着画中的女子思绪浮游,她未曾注意旁边的人那惊恐眼神。
"不要碰她。"傅景止推开叶梨。
叶梨倒在地上了脑子里还在想着那句"愿作鸳鸯不羡仙"手指汩汩冒血,茶杯碎片七零八落躺在地上,鲜血然就的红梅透着一股妖艳。
那伤口真没有多疼,疼的是心,那里像是要裂开了似得让她无法呼吸。
"你以为我会撕了它?"
"难道说你不会?"
"所以要把我推开"
"你从来都是那般狠毒,会手下留情吗"
"呵,当然不会,我只会撕碎它"
"这就是你。"傅景止再也忍不住掐住叶梨的手腕,眼底闪烁着恨意。
那个夜晚,叶梨独自包扎伤口,伤在左手,疼在心里。
以前她不从不喜欢流泪,现在眼泪就那么落下来砸在衣袖上。
她想,傅景止是真的恨她,更恨她对他的爱。
为什么傅景止不会想想,她也会疼,也需要有人疼的为什么他不想呢。
心有万千情丝难诉,也有柔情傲骨。
天辰九年。冬,大雪。
浮华殿,太后斜靠在软榻上,手指轻抚小拇指精致华丽的护甲。
傅景止就这么跪了两个时辰,纹风不动。几缕发丝垂落在鬓角。俊雅的脸孔面无表情,平日里温润的他和现在这样的他难以让人联想到一起去。
南烛匍匐在太后脚边,整个人处在崩溃的边缘。发髻散乱衣裙缭乱。
偌大的浮华殿几人看着傅景止和南烛没有一人出声。
太后脸色不太好端起面前的茶杯抿了口茶道:“哀家最厌恶的就是淫乱的女子。你吊着恪儿又攀着傅景止。不严办怎以儆效尤。”
说罢护卫架着南烛出了浮华殿。
叶梨站起来走到太后面前双手撩起衣裙前摆叶跪下说道:“姑姑,可容梨儿说两句。”
太后见叶梨跪着满面心疼伸手扶起,拍拍叶梨的手“你素来不爱多事,怎今日.....”眼角瞟向跪着的傅景止。又看看叶梨,心里便明了几分。
“你且说来”
“对于南姑娘我也是有些许了解的,她和傅公子是青梅竹马,至于和三表哥的牵扯只是三表哥纠缠南姑娘罢了。”
“可哀家听恪儿说他要娶南烛,如果南烛没有和恪儿互生情愫怎么会私定终身呢?”
“那只是三表哥一厢情愿。”
殿门的光暗了一下,有个明黄的身影虚晃而入。扑通跪在太后脚边,说道:“祖母,孙儿是当真喜欢南烛,求祖母成全。”
傅景止忽然抬头起身,膝盖跪太久有些僵硬身子控制不住要向前倾。叶梨连忙伸手扶他胳膊。他不动声色拂去叶梨搭在他手腕的手。
“你说你喜欢南烛,可你带给她的只有麻烦而已。“傅景止双拳紧握,全身颤抖。
萧恪回头一笑,嘴角带着讥笑。不理傅景止的话,回眸对着太后说道:“今生只娶南烛,如若祖母不成全,孙儿愿终身不娶。”
回府路上叶梨坐在马车里回想刚刚傅景止的样子。
那是一种跌入绝望深渊挣扎不出,叶梨从没有看过那样的傅景止。
心疼他额头的伤口,心疼他散乱的头发,心疼他的所有。
可是她又有什么资格。
马车行出宫门,窗纱被风吹起。叶梨瞧见了傅景止。
傅景止行尸走肉般走着,恍惚中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便看见叶梨在马车里伸出头着他招手。
耳后发丝斜着吹到她小巧秀气的鼻梁上。那一瞬,傅景止不会忘,在白雪成堆,探头而出风华绝代的女子就这样成为他要相守一生的人。
两人肩并肩走在平坦幽静的路上。
“叶大小姐有何事?”
“我……”
傅景止不耐烦皱眉,眼底浮出恨意闭上双眼。
“我告诉你不要奢望我会喜欢你这种阴险恶毒的女人。”
“阴险?恶毒?你何以用这么伤人的话说我?”
“难道不是你向太后告密的吗!”
“我求太后赐婚是为了救你,赐婚本不在我意料之中,更何况我也不会伤害你。”
心里苦涩蔓延至嘴角,叶梨拼命挤出淡然的笑容,“公子,我知道的,以后我不会打扰你,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说完,转身向马车走去留下傅景止一人愣在原地。
来年便是春风十里。
十里红妆铺满京城,整个京城无人不羡慕这两对璧人。在外人看来是多么美好的姻缘,道不尽的苦涩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体会
四个丫鬟拿着火红的嫁衣,一个丫鬟把叶梨白色的外衣解开脱下,抬起手臂穿上嫁衣。穿袖而过,合上衣襟,系上腰带,凤冠霞帔。
铜镜里的叶梨美得似画中人。
散不开的是心中的郁结展不开眉间紧锁的眉头。
那日,傅景止穿着鲜红的新衣,头上戴着琉璃紫金冠,依旧那般温润如玉,只是那眼睛里如死海一片。
高朋满座。
每个人来敬酒傅景止是豪气云干举杯喝下,小斯扶着醉醺醺的傅景止到新房。趴在桌子上呼吸声极低,叶梨坐在床边掀开红盖头起身去扶傅景止。
同床异梦,身畔的傅景止睡意迷蒙,。纵然睡着,嘴里念着那两个字像箭射在叶梨的心尖生疼生疼的。
翌日。
傅景止醒来时愣了一会才想起这是自己的新府邸今日是他成婚第二日,低头看自己衣冠很整齐微微松了一口气。
推开门时候便看见满地梨花,叶梨在凉亭中看书。
四目相对,傅景止来到叶梨身边开口声音略微黯哑:“明日起你我分房睡。”
叶梨抬头一笑“我们是夫妻为何要分房而睡。”说的那么理所当然,低头翻开书的一页。
傅景止愤恨不已,说了几句伤人的毒话离去。留下叶酒,泪花打湿宣纸,墨水淡淡晕开。
新婚后叶梨一直称他“公子”傅景止不会在乎她怎样叫自己。叶梨做的最多的便是看书和去郊外骑马。
奉旨进宫时想到会见到南烛,只是叶梨忽略了他们见面的场景。
南烛双眸含泪面若桃花,手指绞着丝帕眼睛在他和叶梨之间来回。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她不想离开可是心脏又开始突突的跳着,牵扯全身脉络痛的她快要死去。
太后责怪叶梨,说是结婚也有两月有余怎还没有好消息,如何会有好消息,她和傅景止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每晚是同床异梦。
在宫门口没有见到傅景止,两人约好在这里一起回府。半盏茶后有个小太监跑过来告诉她,说是傅景止又事耽误让她先回去。
叶梨苦笑一下,有事要做?是啊,见南烛是个顶要紧的事呢。紧了紧披风叹了口气便上马车回去。
半夜叶梨被悉悉索索声音吵醒,傅景止脱下外衣回头看见叶梨望着他,傅景止说要洗漱转身去里面的浴室。
不小心碰掉身后的花瓶,屈身去捻起碎花瓶,叶梨连忙掀开被子去帮他,两人蹲在一起捡拾碎片叶梨起身时看见傅景止锁骨上的痕迹。
那一刻,叶梨整个人漂浮在波涛汹涌的碧海中沉浮。
傅景止合着中衣躺在叶梨身边,他不知道叶梨睡了没有只能看见叶梨背影,在月光映射下清有些清瘦。
愧疚使然手指伸到她腰间又蜷缩回去。
今天在宫里,南烛性子上来,在他锁骨处狠狠的咬了一口。
窗外月光洒进帐中,谁会看见躺在床上那个人儿满脸泪痕,身体止不住颤抖嘴唇咬出血。
近两日傅景止咳嗽不停,叶梨寻了很多止咳偏方并不顶用。手中扇子对着火炉轻轻扇着,见火候够了纱网放在碗口避开药渣。
傅景止脸色有些苍白靠着软榻手中拿着书,慢慢细读。
叶梨端着药碗坐在床边,“公子还是把药喝了。”药很苦,傅景止好看的眉毛凝在一起,
叶梨打量着他的表情递给他一块蜜饯。傅景止抬头一怔,耳尖出现一抹极浅的红晕,眼底似有若无的温柔谁也看不见。
偷偷瞟了几眼叶梨吹着碗中的药,不得不说傅景止是感激叶梨的,他不爱她,她不会为难他。
梨花树微风浮动满院是梨花香,清新淡雅,让人闻了只觉徐徐欲醉的香甜。肩上沉了一下,叶梨低头看见肩上多了件披肩眼睛亮了起来回眸一笑“公子.....”
不是他,是啊,怎么会是他。眼中微弱的亮光也变得暗淡。
丫鬟为叶梨系好披风,嘴里小声嘟哝着“小姐你不是不知道傅公子为什么生病,还不是前些日子他去和三王妃见面,那日下着雨………”
叶梨呵斥一声:“你胡说什么,他们只是有事要见面而已。”这样的话已经骗了自己很多次,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说服别人。
“小姐还替公子找借口呢,看那三王妃生得也没有小姐美,真不知道公子喜欢她什么。”
叶梨听了这话低低轻笑一声,“你懂什么,他喜欢的便是最好的,他不喜欢那最好的便都不是最好的。”
傅景止靠着门静静不动,手中拿着的披风掉落在脚边,头向后抵在门上闭眼。心里全部都是,她知道...她知道。
太后召见,进宫时一辆马车两人世界。
叶梨担心傅景止对太后不恭,毕竟说来他们二人就是太后赐婚。
处处留意他的一举一动,生怕他意气生事,太后震怒下罪于他。
见叶梨盯着自己,傅景止勾出一抹讥笑,怎的,怕他会惹事连累自己吗?
此去浮华殿路上,两人并肩而行。总是要做些样子的,虽不至于多亲热,可也免不了肢体接触。
大约是傅景止极不习惯两人挨的太近,面色拘谨,神色不如往常那潇洒自如。
叶梨抬眸,嘴角轻抿,微微一笑。
"笑什么!"
"笑可爱之人。"
"胡说八道,男子怎么是可爱…"
"嘻嘻…我有说笑你可爱吗?"璀璨双眸,弯如新月。
这是从没有过平和的时候,傅景止还是一如初见的傅景止。叶梨看着他。
怎么就吻上了…
呆着的不止是叶梨,傅景止的耳尖爬上微红延至脸上。
春日醉,御花园春来百花开。那一白一翠绿胶着相映叶梨环紧傅景止的腰,见他脸上泛着不寻常的红晕,才想到他大概忘记呼吸。
傅景止大抵要恼叶梨眉头紧锁,脸颊微红,推开她,鼻子发出哼的一声,拂袖离去。
叶梨在后面捂嘴偷笑,活脱像偷腥成功的猫,得意洋洋。快步追去,碧绿裙装犹如蝶翼飞舞,面上俏皮笑容刺着站在走廊下不远处那人。
太后多日未见叶梨,拉着叶梨叙起家常。气色也比平日更显红润。
说到家常,自然而然牵扯出孩子这档子事。
傅景止一直沉默不语,坐姿笔直。听见太后和叶梨说到孩子眉头皱起,满脸写着不耐烦。
宫婢报,三王妃求见。
端在手中的茶盏"嘭"搁在茶几,溅出清香茶水。太后斜睨傅景止一眼,手指抚摸鬓角而下,抬手"进来吧。"
相对无言。
南烛跪在殿中央,华美宫服更是雍容华贵。太后就是见不得她,如果不是惦念着萧恪,想也不会拿正眼看她。
日出斜阳,毒辣的日头摄着殿门口,南烛额头冒出细微汗水,身子摇摆不定。
懂怜香惜玉道理的男子此刻必会出手,可这玉是皇家媳妇,所以除了夫君不会有人招惹这块玉。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意想不到的太多。
此刻傅景止温香满怀,脸上是担忧。和看叶梨的眼神不同,温柔,心疼,悔恨,太多种种。
那个角度,叶梨清楚看见南烛眼睛里的得意,嘴角露出嘲笑,是胜利者。
回程路上,叶梨望着天上新月。
烟笼寒水月笼沙。
她和傅景止相差的岂止是万水千山。
中秋前皇家会有一次狩猎,宫中女子整日无聊,一年一次的秋猎便是最大的期盼。
傅景止坐在马车里等着叶梨,迟迟没有等到撩开窗帘问小斯,说是让他们先行,叶梨要骑马而行。
马车行至很远的地方从后面传来马蹄声,素日里叶不爱拘束,却也不会失了礼仪。
透过窗帘傅景止看到的是白色的背影。有时候傅景止会想,如果他没有娶她那会是怎么样的场景。
不是不内疚的如果没有南烛或许他也就接受她。
他对南烛有儿时的情谊。那年,傅大将军战死沙场是南尚书收留了他。
皇上射出第一箭,紧接着各家公子手中的箭便跟着鱼贯而出。
叶梨左右看了看傅景止不在,想来应该是又去找那人。
骑马半日叶梨有些许疲乏,回到自己帐中,听见里面隐约有人在说话。
“你莫要胡闹。”
“那你搬去书房睡,我就信你。”
“我亏欠她很多,平日里我与她也算是同床异梦里吧。”
“整日里面对着她难道你会坐怀不乱。”
“我们手都不曾牵过哪里会.....阿烛,我只在乎,相信我好吗。”
“当真?”
风卷着尘土吹进眼睛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融进丝绸中,叶梨揉揉眼睛转身去牵马。
那晚,星辰漫天,月光也是极好的。叶梨在草垛上躺了一夜,看着星辰大海一夜未眠。
第二日见面,傅景止神情有些焦灼,和他往日那些温润如玉大显不同。
“怎么逍遥够了?还知道回来?。”
“难不成你在担心我?嘻嘻…”叶梨仰头打量着表情不自在略微尴尬傅景止。
“哼,我会担心你…你别自作多情”愤怒的样子犹如炸毛的猫儿,刺挠挠涨的脸红脖粗。
傅景止迫切推开叶梨拂袖走出帐中,向西边走去。
海是碧波蓝天一望无垠,海鸟翅膀拍打海水溅起点点水花。
叶梨双眸紧紧盯着那人的背影,一抹白色在湛蓝的海水衬托下都格外好看。整个画面如诗如画。
这里只有他们,这样背对着她的傅景止不会给她冷漠、厌恶、愤恨的眼神。
望着傅景止欣长的背影不知不觉陷入幻想中。
一抹黑影闯入叶梨的眼中,她呆愣一下脚尖轻点地面迅速飞向那里。
此地荒凉,偶尔有野兽出没,没有想到今儿个被他们撞见了。
傅景止察觉后背有股阴风,回身一见叶梨持剑向自己迎面而来。
我若踏向刀山,那里会有危险,也会有你的怀抱吗。
昏厥过去时叶梨终于倒在她向往已久的怀抱,好温暖也好温柔。
繁星如许,明月如初。
叶梨醒来时在一个夜晚,昏迷了很久终于见好。傅景止下巴冒出青色胡茬,也不见往日整齐。
“那日你没有必要舍身相救的。”
“没了你,我也是行尸走肉。”
药真的很苦,叶梨难以下咽。嘴里忽觉一甜,是傅景止在她嘴里放了一块蜜饯。
相视一笑,此情此景多么相似。
每日傅景止都会陪在她的身边,宫里多次说三王妃邀约却也不曾赴约。
相濡以沫那是她从没有想过的,你身后若是火海,我也会全力赴之,只愿与你并肩而立。
躺了半月,叶梨不曾仔细净身,吩咐丫鬟备好水。
叶梨解开裙带门被推开,傅景止脸颊微红支支吾吾说:“你背伤未痊愈,我帮你擦洗后背。”
玉骨冰肌,水滴顺着肌肤缓缓滑下落入水中。烛火摇曳,春光乍泄。
背部伤痕微红,叶梨侧身躺着,腰间被五指覆盖。
寂静夜色,黑暗中两人笑而不语。傅景止下巴抵在叶梨头顶,整个人倚在傅景止怀中。
傅景止牵着白马对叶梨说道:“你伤刚刚好,还是不要骑马为好。”
叶梨抿嘴一笑:“有你精心照顾一点都不疼了呢。”她喜欢见他被自己调侃的脸红,梗着脖子和自己叫嚣。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这字是你刻的?”
“你怎么知道字是我刻的?喜欢吗?”
“这么丑的字一看便知是出自你手”他小声嘀咕“这是哪里来的?”
“什么?这玉是我娘留给我的,就让玉匠打造了这玉坠给你。还没有说喜不喜欢呢?”叶就摇晃傅景止胳膊。
他绷紧脸转身背对着叶梨,闷闷回了句“嗯”
叶梨拿过玉坠挂在傅景止脖子上,用洁白如玉来形容他的脖颈也不为过。
手指摩挲着柔滑的皮肤,眼若秋水。双臂慢慢环上傅景止的脖颈,鼻息之间流动对方的呼吸。喷洒在鼻子上,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挠挠。
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两唇相贴,顿时火蔓燎原,两人已躺在红鸾帐中。
旖旎夜色。
这日,宫里说三王妃大病卧床不起。
傅景止急急忙忙出门,叶梨拦住他,问他是不是要去看南烛。
如果是去看南烛那她不许他去,太后早已疑心,如果这时候再去无疑是惹火烧身。
傅景止听了这话,面色不爽,只觉得叶梨在限制自己的自由。
两个护院束缚住傅景止,他极力挣扎,怎么会忘记叶梨就是这么恶毒的女人。
温柔不再,只余悔恨。可是,真的恨吗?
所有的柔情都被冲走,留下的是不清醒的恨。
早膳摆在正厅,古人言,食不言寝不语。
糯米莲子百合粥熬的软糯可口,叶梨一口一口,只觉唇齿留香。瞥见傅景止并未怎么用膳,疑惑不已。
"没有合口味的?"
"胃口不太好"
"怎的胃口不好?"放下手中筷,语气略显焦灼。
傅景止面色一怔,垂下的眼眸只能看见忽闪忽闪的睫毛,看不见神情淡淡说道:"换季,咳嗽犯了。"
"是我的过错,竟忘记你有咳疾。"
"不怪你,我自己也未曾放心上。"
"怎么能不放心上呢,我要去问师傅她定知道如何医好咳疾。"
"也不用去找你师傅,我…我听说忘尘谷有百草灵药。"
"那我明日就去为你求药。"
"来去路途漫长,回程路上不要着急。"
叶梨见他少有的关心,欣喜不已。
"我会马不停蹄赶回来,谁让我见不得你难受呢。"叶梨站起来走到屏风,双眸盯着屏风,双手负后。
傅景止眼中满是惊讶,还有他自己也看不到的些许柔情。
吩咐厨房备碗冰糖雪梨,叶梨端过来轻抿一口。用汤勺喂到傅景止嘴边。
乍看来,是寻常百姓家恩爱夫妻,傅景止面颊微红喝下一口后落荒而逃。
倘若我眼中的山水,你都能看到,那我便穿山过水而来。
良宵此夜。
傅景止临窗而坐,月光动人,最是四人间醉倚青苔。一曲长相思,委婉绵延。
叶梨躺在屋檐,沉醉在箫声中。她记得傅景止吹箫极好听的,这一年来夜深人静都能听见他吹的箫声。
每一曲,全是相思意。
控制不住脚步来到门外,轻叩几声,里面传来低低声音:"谁?"
"是我。""
"何事?"
"明日我要去忘尘谷,临行前想见你一面可以吗?"
门吱呀一声打开,傅景止语气淡淡:"我有资格说不可以吗?"
叶梨想,只要能看见你,一路的寻觅都是值得。
"不可以…"冰凉手指小心翼翼触碰着傅景止的脸,那人身子僵硬,脸已别开。
他真的不喜欢她强迫自己永远把握全局。
灯花渐弱那人儿身影已不见。
"你当真如此讨厌我…"门前孤单一人眼睛盯着紧闭的门喃喃自语。
一门之隔,里面的人背靠着门目光迷茫。是他错了吗,不该这么对她,可是他禁锢自己的自由,这里是牢笼。
半月后。
叶梨怀中揣着忘尘谷灵药,马不停蹄赶着。只因谷主说这药必须在春末秋初日月更替之时服下最好。
叶梨推开房门没有在书房,四处张望。隐约听见卧室里传来声音。
叶梨推开卧室,傅景止抱着南烛。看见叶梨两人连忙分开,傅景止将南烛护在身后,那是叶梨从没有看见过的傅景止,仿佛她是恶鬼。
"你说她有孕了?"连日赶路声音沙哑,手指颤颤巍巍抬起来指着南烛,风尘仆仆衣着脏乱。
"是"
"你的?"
"是"
"当真?"
傅景止顿了顿,说道:“当真”
“那你与我的风花雪月又算什么呢?”
是施舍?是报恩?亦或是无奈。
罢了罢了,她不想去想。这一刻,她心如死灰。
右手伸进衣服里把东西拿出来。
“景止哥哥,她要杀我。”南烛大喊一声。
拨出叶梨配剑刺中她的胸口。
这一切来的突然,受伤的叶梨,惊呆的傅景止。
滚落在地上的白玉药瓶圆滚滚的瓶身连着翻转了几圈。
"你……"
"以为我要杀她吗?"
"…"
"就算我要杀她,你也会先杀了我是吗?。"
血流不止脸色逐渐失去血色身体慢慢下滑“难道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都是假的吗?你当真厌恶我,我…放…你…你走…”
十里来成全春闺梦一场。
傅景止看着靠在门边的叶梨:"你别装了,你不会那么好心放我们走"他不知道是怎么了眼睛被她伤口冒出的鲜血占据着心里无法看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她说要放手,本该高兴,内心却滋生出一点落寞。他其实不想走。
是的,他不想离开她。
前半生,他习惯了南烛的缠绕。分不清什么是喜爱,什么是习惯。
他骗叶梨去谷中取药是因为南烛坚持要见自己最后一面。
他想,最后一次了。后半生他是要好好同叶梨生活的。
他也答应南烛照顾她一辈子,不允许叶梨伤害她。
"是我的错,竟是我的错……我不该强求你…我只是想对你好想时时刻刻能看见你。原来你竟这样痛苦…"
手指捂着伤口,血流出指缝。
"我以为这一年来,你总能会感动些,是我的错……我以为这些日子以来你是有些喜欢我的…呵呵…"
"景止哥哥,我们快走,别理她"南烛拽着傅景止胳膊向门外走去。他像尊雕像,动也不动,目光空洞。
傅景止回眸,看见叶梨脸色苍白,对自己一笑,她总是这么爱笑。
他搂着叶梨:"我带你走,带你走。"
"我好冷,走不动,你能抱下我吗?"
抱着叶梨起身,叶梨失血过多,已然昏迷过去。
"我带你走,去找你师父救你,他会救你的。没事的。"
"不会的……。"
"你骗我!"
"在为你求药路上,我遇见山匪心脉已经受损。"
傅景止摇着头,双眸充满血丝,紧紧抱着叶梨。
他终于为她流泪如果此刻叶梨能看见,会心疼会欢喜。
"为什么你要骗我,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死,你曾说过永远不会比我先死。"
傅景止抱着叶梨转身走向门口马车,驾着马车向东而行。
他的嘴里不停念叨着:"是我的错,那孩子不是我的,我只是想气你罢了。你醒来好吗,我们重新来过一次……重新"
残阳西落,红霞布满整个天边。一辆马车渐渐消失在霞光中。
天辰十一年,冬。
山内终年不见天日烟雾缭绕。
"又要下雪了,你看。"
"冷吗?这是京城内女子最喜欢的料子,我知道你喜欢翠绿色。"
"她生了个女儿…对不起,你别生气我以后不提她了。"
"好,这里只有我们,永远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
农夫牵着女儿路过,那小女孩似乎被吓到,农夫轻拍着她后背:"那人是疯子,听说京城人家的公子,一直守着孤坟真是疯子。"抱着女儿绕道而行。
痴心诉,痴心笃。爱入心,恨入骨。生死相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