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疆月
Chapter5
长清:花开如火
我的一生若是万里河山,无数的匆匆过客,唯有她替山河添色。山野间花开如火,美丽的尽头便是消逝。
(一)渡人渡己
这两年,将军带着子扬镇守北方,而我和子规则多去往南方战场。去年冬天起了暴乱便赶了过去,如今已是春尽夏将来。策马往中原赶去,道路越来越宽阔平坦。花开漫山,如火如荼。
这一年我十九岁,她十三岁了。
我们赶了好些日子的路,马都换了两匹,不仅子规满心欢喜回长安,我也如是。
回到府中已经是晚膳的时辰了。
家里竟然举行了宴会,我着实不敢相信。无论我出征也好,从边境回来也罢,从来没有哪些人是特地为我送行或等我归来的。我也从来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如今想想我真的欢喜冲了头。我这不过是沾了子规的光罢了。如此也好,酒都往他那处去我正好落个闲。
我将目光放往女眷中去,几乎不用寻找的,一眼就望到她。她的梳着好看的发髻,垂直眼睑,眉头微微皱着,静静的坐着。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讨厌这样声势浩大,人员众多的家宴。虽然,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宴会。但是绝不是和她一样的原因。在这样热闹的时刻,我是孤零零的。他们越热闹越开怀我便越孤独越寂寞。
在这样喧嚣的夜里,我千千万万遍回想属于我的那个简单的家。父亲案前灯下读书,母亲则为父亲缝补衣裳,而我则在背诗。
我都可以想象到如果他们还在,父亲会为我赋诗送行,母亲则会将织好衣裳放入我怀里。我若回来了,父亲一定会难得一见放下书本的同我喝酒,母亲则会红着眼睛深深望着我。
可如今我什么都没有,也什么都不敢奢望。只有那寸寸山河是我毕生的使命。如果说还有什么,那大概也只剩下我自作多情的那份守护了。
这样想,我倒像是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也这般不开心。江河湖海、红尘烈马这些都是外面的故事,离她太远了。她一心一眼只有那干干净净的江图南。除此之外,也只剩下吃了。首饰、衣裳什么的,倒也不见她那样上心。
所以眼前的热闹她是不完全明白的。若是和她谈些诗词歌赋、各地美食,那或许她会听你说个滔滔不绝。
天色渐晚,一曲华宴终将了了。我倒了今夜最后一杯酒,对着明月喝下,凉意窜到身体里。
“长清,来,扶我一把。”
我闻声便站起身来。
好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原来是君笑正搀着将军。我这心里似开了花,却还是不露情绪的回了声“是。”
我上前扶着将军的左手,让将军将身体倾向我这边,好让君笑轻松些。
“多谢长清哥哥!”
少女的声音是娇憨的,清澈的。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话,笑意显然是遮掩不住了。我只好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君笑妹妹客气了。”我想着在将军面前总不要失礼才是。
顾虑到将军,我们走得很慢。一路上将军也没有急着回房歇息的样子,他就由着我们慢悠悠的走着。
微风席席,心旷神怡的。
将军却说,虽然他收我为义子但是日后我们不必兄妹相称。
我望着将军,除了意外还有着一些奇怪的情绪。因为我确实从来都是称呼将军为“将军”,从来没有喊过一声义父。但我想,将军是懂我的。这样一来,将军这番话就意味深长了。
我的心情是矛盾的。我既希望将军有这样的打算,又不希望将军有这样的打算。因为我心里念着君笑,君笑心里念着图南。
待我回过神时,只见她提溜着那双灵动的眼睛,不知又在盘算什么。我这还是第一回见君笑向将军撒娇,君笑言语之间都是少女的柔情与无赖。将军眉眼间是从来未见过的温柔,言语间都是甜蜜和无可奈何。
“说来也是,那让长清陪你一起。”
我闻言并未出声,拒绝自然是不会拒绝的,不过我倒是想看看君笑怎么说。
只见她收起那副撒娇的模样,站直了身体,小心翼翼的瞟了我几眼。然后装模作样的说,“可是长清哥哥刚回来呢!”
将军轻轻哼了声。
我心中觉着好笑,却面色如常的说了句,“无碍,陪君笑去便是了。”
她微微一笑,对我行了个礼,神色郑重的对我说。
“多谢长清哥哥!”
我微微颔首,心中笑意渐渐消失。如清晨的雾,被太阳一出现便全丧了命。
月色下,三人一同走着。我从未觉得这长廊走起来可以心情这般复杂。
将军回了屋,君笑便笑嘻嘻的对我说。
“长清哥哥,君笑自己回去就好,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长清哥哥想来是舟车劳顿多日了。”
我也就是没聋,她这话我也就听力了一遍,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听进心里。
我点了头,说我送她回去。
她微微一愣,也没回绝我。
她蹦蹦跳跳的走在前边,时而哼着曲子,时而念着些诗词。我想她心里欢喜的不得了了吧。将军或许是以为她想找我出去玩,可实际只不过是我她更放心。因为我,一直在默许她出去。小时候她不懂,长大了她自然明白了。这不能利用一回是一回呢。
可我能拒绝吗,不能啊。
我甘之如饴。
“花桥到了,长清哥哥也回去歇着吧!明日还得和君笑出门。”
她言语流露出来的期待让我晃了神。我和你出门吗?明明不是的。我甘之如始为她,我心有不甘也是为她。我又矛盾了。
“嗯。”我回了她。
“那君笑回去了。”她向我行常礼,便转身走上了花桥。
她就要下桥,要问吗?可是我以什么样的身份去询问。算了,管他什么身份,我只问这一回。这么年了,我就是想问一回。
“你要去见他。”
我就是要这样明知故问一回,我想我是自讨苦吃的。她停了下来,没有回身。静静地,我不敢再追问,我担心她难堪更担心她恼了我。
我恼怒自己为什么要问?其实哪有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这就像多年的结,我一直知道,只是想听听她亲口说说罢了。或许没什么意义,又或许在某个时刻会意义重大。
她终于回身。其实不过是叶子飘落在地的时间罢了,我可觉得如北方的夜南方的雨一般漫长。
“是的,长清。”她语气淡淡的,有着一股坚决。
“非去不可?”好吧,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再说这么一句。
“并非,只是去了更好。”她一脸坦然真诚的望着我,我倒是有些羞怯了。我的想法多么复杂,一如我的沾满鲜血的手一样,不洁。虽说我的本意并非是邪恶的,但我确确实实杀了人。我刺客又认认真真的为难她。
我转身背对着她,轻轻颔首。
“我明白了。”
我等了一会,她没再回话,我也没有勇气再多说一句。我没回头,慢慢走回去了。
回到风清阁,情绪已然消失。这时的我无比平静。多年来纠结于心的话,终于问出口。日后,我也不必再有什么奢望。
金戈铁马,就是我选择的路,从家族被灭来到梁府,这就是我唯一能选择的路。什么都放不下的人又能争取到什么呢?
人心如何,有似万丈迷津,横亘千里,哪里有扁舟可以渡我。尽管君笑给我了许多力量,但是漫漫人生,唯有自渡才是最好的出路。我方才知晓这番道理,不过也就是知晓,谁人能知道我能不能做到。
我同样没有答案给自己。
连载专题师太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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