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到桃花源中学参加一场事关升职的考试。也不是非参加不可,但是经不起周围朋友的阵阵鼓励和鸡汤的喂养,以及拿出某某人通过了考试后,如何平步青云,事业顺风顺水的一个个励志故事的轮番轰炸,最后还是去了。
桃花源中学在一片灿烂的桃花中,外面的世界还是春寒料峭,这里却似温润事宜,让人忘记了季节。古朴的砖瓦结构的房屋,红砖绿瓦,一座座各自为阵,互不相连,却又是气脉暗接,浑然一起,显示出他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虽然没有雕檐画栋,没有精雕细琢,但是桃花弥补了所有的缺憾,一树树绚烂的桃花开到所有的院子里面,开到所有的窗前,开到所有脚步所能走到的地方。这里是桃花的海洋。
我到了这里,算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成了孤独的一个人。来参加考试的有数百人,但是我一个都不认识。但是人就是自然合群的奇怪生物,虽然我谁都不认识,但是在宽大的像是大殿一样的教室里进进出出几次,也就有了几个伙伴,可以一同散步、看书和上厕所。
和两三个差不多同龄的男人一同从厕所出来,弯腰绕过繁密的桃花树枝,眼前不由得一亮,一个盈盈的妙龄女子坐在教室门口的高凳子上,穿着一袭粉红色的短裙,里面还有白色的衬衫领子,莹白的皮肤白里透红,照应着她透顶的那一枝俏皮的桃花。
同来考试的人中,虽然有一半以上都是女子,也大部分都是年轻的女孩子,进进出出这么多次,也没有见到过一个能让我眼前一亮的。她仿佛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从来都没有经眼的。她和所有的前来参加考试的人都不一样,别的人眼中都对生活有一种狂热的热爱,热爱中又带着厌倦,厌倦之中又带着明显的不甘、期望和冲动,但是她的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平静,就像是这个桃花源中学里面所有的桃花一样,静静的开着极致的美,但是静静的,没有展示自己的欲望。
我情不自禁的甩开众人,以好久没有过的冲动走到了她身边搭讪,几句闲聊下来,越发觉得她不一样,并没有担心这次考试能不能过,也没有对未来生活的设计和打算,没有浸染了人情世故的热情,也没有对追求者天然的设防。我忍不住问道:“姑娘,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她平静的就像是桃花树的湖水,说道:“我是一个作家。”
啊!有多少人自称为作家,有多少人自称为作家的时候我嗤之以鼻,但是当她自称作家的时候,我却突然有了一种想结交的冲动,脱口问道:“我能加你的微信吗!”
“不可以。”姑娘依然是平静而美丽的语气说道。
我碰了一个软钉子,不得不讪讪的离开了。原本和我同路的两三个男的,早就在一边嬉笑着等我了:“怎么样?碰了钉子了吧?”我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说道:“也不算碰钉子,因为我原本也没准备干什么!”其中一个男的说道:“哪一个男人不是说自己原本也没想干什么,但是实际上不是在想尽办法偷香窃玉?”我无语,的确,我的纯洁的念头,不能代表其他接近这个女孩子的男人们都是一样的纯洁。我问道:“她是谁?”
“你不认得她?难怪!她就是这两天无人不识的桃花小妹!”
第二天在教室里,坐的满满当当的人,都在熙熙攘攘的讨论。考试还需要几天才开始,每一个人都需要提前来,原本是为了能够一个安静的环境好好准备考试,但是人们一来,所有的重心都放在相互结识了,每一个都在想办法认识在外面的世界里有地位的,有钱的,长得漂亮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但是一眼望去,却没有春天的感觉。我穿越众人,却看到了一抹春色——桃花小妹独自一人站在书架前,拿着一本装帧精美但是破旧的几乎要散掉的古书。
我正要过去,一个男的先行一步,到了桃花小妹的身边,说:“嗨,我是天海集团的副总,能聊聊吗?”桃花小妹微微一笑,像桃花一样美,粉红的唇微微开启,说道:“不好意思,我正在看书呢!”天海集团副总说:“看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们是朋友,你想要的,我都能轻轻松松的给你。”
桃花小妹依然在笑:“你认为我想要的,其实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你其实真的没有。抱歉。”副总还没有来得及雷霆震怒,桃花小妹已经走到了我跟前,说:“你觉得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笑道:“你想要的,就是桃花想要的。”
桃花小妹真的笑了,整个春天突然而至,将我包围起来。她说道:“你是个妙人,很不错!”
再次见到桃花小妹,实在桃花源中学的运动场上。一场惊心动魄的篮球比赛正在激烈的上演,明媚的春光照射着正在比赛的健壮的男孩子们,也照射着周围看台上的所有的观众,也包括桃花小妹。桃花小妹在人群中,但是我仍然觉得她像是独自一个人,但是并不孤独,并不突兀,并不遗世独立。
“嗨,妙人!”桃花小妹竟然主动打招呼。
我的脸竟然红了,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只是一个俗人。”
“谁不是一个俗人呢?你看看,大家哪一个不是在俗世里面?哪一个不沾染俗尘?”
“但是我觉得你就像是一个一尘不染的精灵。”
桃花小妹再次笑了:“那是因为你的心中也有一块一尘不染的净土。妙人,你喜欢桃花吗?这里的桃花开的最好了,你看,每一朵都不一样,每一朵都像是有着自己的灵魂,花团锦簇,却并不喧闹,百花正艳,却丝毫不争抢,每一朵都有完全能够展示自己的空间,每一朵又都那么忘我的做着自己。她们没有炫耀,没有攀比,没有打压,没有苛求,都这么平静的盛开。你见,她们不喜;你不见,她们依然美丽。”
“你真的是一个作家。”我不知道该怎么赞美她,因为觉得所有的赞美之词都会让她沾染灰尘。“但是,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这里好像都是争夺的人,不管是球场上拼搏的人,还是看客,都渴望着一方能赢。”
“妙人,有桃花不适宜盛开的地方吗?哪里都可以种出桃花。”她笑着,映照着运动场周围美丽而绚丽盛开的桃花,她们的美,无不惊心动魄。
“我能加你的微信吗?方便联系。”我再次提议。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她粉红的裙子轻轻摆动,卷起了她的美丽的笑容,消失在桃花影里。
我虽然一直在桃花源中学待到最后,却并没有参加那场名与利交织的考试。一直在桃花小妹能够出现的地方寻找,但是却没有在再见到她,直到离开桃花源。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的。”但是,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再见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