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朱雨辰和他妈妈刷屏的时候,我收到了我妈寄来的鞋子,非常恼火。
我说了我秋冬穿37码的鞋,夏天穿36码,从来没穿过35码。
可她仍然买了35码,她觉得那鞋码数偏大,我穿得了。
果然小了。
我跟朋友控诉,我妈就是这样,自以为很了解我,其实都是错的。
度过了吵得最凶的那几年,她从一个暴君的角色换成了弱者的姿态,却干着同样的事——安排我,控制我。
那是一双我既不喜欢也不需要的鞋,可她长期营造着的一种
“你在外面肯定既舍不得吃也舍不得穿,我不给你做点事儿我好心痛”
的悲情氛围让我无法说:“我不需要这双鞋”,我说的是“还可以,你寄过来吧。”
可是说着说着,我犹豫了,我发现,即使我无法拒绝她为我精挑细选的一双鞋,在讨论码数的时候,我为什么没有再坚持一下呢?
我明明只需要再多说一句“还是买36码吧”,就不需要收到一双我早知道不合脚的鞋。
02
是因为习惯了吗?也许并不仅仅是。
刚上大学的那两年,喷涌而出的“父母皆祸害”言论救了我。
我借阅了大量和原生家庭相关的书籍,向咨询师求助,向朋友倾诉,和母亲进行了铺天盖地的、歇斯底里的争吵,终于活过来了。
后来,我们仿佛交换了角色似的。我常借由一点小事发怒,成段成篇地翻旧账,控诉她给我带来了怎样的难以磨灭的人格创伤。
而她也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向我讲述,那些年她一个人带着我有多么难,希望我原谅她。
最后一次,她那边发出一句“你妈很不容易,别再怪她了!”
我猜是继父,他看不下去曾经那么强势暴躁的妈妈,无奈又可怜地请求女儿原谅她,她可能在哭。
我便再没有如此这般了,好像,终于松了一口气。
03
那个时候,我已隐隐感觉到,我有些失控了,从一个漩涡逃到另一个漩涡。
发现并承认家庭对我的巨大负面影响,使我逐渐学会接纳、悦纳自我;
使我不再频繁苛责自己,缓慢告别不健康的完美主义;
甚至使我逐渐看得到自己的天赋,敢于成为我必须成为的人。
可我也走上了另一个极端。
在我把一切责任都驮在自己背上的时候,我从来不会觉得
“ta这么优秀是因为ta有我无法企及的出身背景,没什么了不起的”,
“ta乐观开朗是因为ta有着幸福的童年,很轻松就获得幸福的能力,我永远学不来”,
“ta受欢迎人缘好是因为ta长得好看,我比不了”......
这些想法都不是错的,可它们却一点一点地攫取了我的斗志与行动力,而我毫无招架之力,只能偷偷怀念以前那个,步伐沉重却依然不服输,倔强地要向前走的我。
04
我尊敬的一位心理学老师说,当你意识到原生家庭的束缚的时候,你已经跳脱出来了,剩下的,是你的责任。
深以为然。
我永远不会否认原生家庭给我的巨大创伤,可是,我必须选择一个更有力量的角度去对待它。
我习惯性地不坚持到底,收到的除了一双不合脚的鞋,还有一个美妙的借口:
我如今这样都是我的原生家庭毁的,我努力抗争了,但失败了。
有了这个借口,我再也不需要为我的人生负责,我也再没有力量去为我的人生负责。
可是,这是我的人生啊。
我决定不再推托。
在外人看来,无论妈妈是多么机敏可亲,我是多么内敛寡言,面对至亲,我们是一样的狂妄专横以及脆弱——我终于长成了曾经最讨厌的人。
我成了她的翻版,就像她成了外公的翻版。
所以这之后的路,比想象中更难一些。
哪怕仅仅是在告诉她鞋小了的时候忍住不乱发脾气,对我而言都那么难。
可是,还是得就到我这里为止啊。
我给她拍我吃的龙虾和羊肉,让她知道我在外面吃得很好;
我跟她讲我遇到的老朋友,让她知道我在外面不孤单;
我在她生日送了一束花,让她知道她不需要控制我,我始终爱她。
我受过原生家庭的伤,我奋起反抗过,我努力与之和解,我在日常生活中一点一点地涅槃,我没有选择继续“被原生家庭毁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