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生前嘱咐我最多的一句话是:不必怕,就算你是个女子,你也是先王传位下来名正言顺的九五之尊,无人敢欺你辱你。若有人,敢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就诛杀他九族,杀鸡儆猴。
然而母后没有说起,假使那个冒犯我的人是我们的皇亲国戚,是她的亲生侄儿,诛杀九族,包含我和母后亦在其中。
我笑了笑,面前一条白绫,一杯毒酒,一把匕首。
见我迟迟没有动静,一旁的太监不耐烦催促道:“大王,请吧!”
生而为奴,趋炎附势,方能夹缝生存,他们或许可怜,可我一点都不同情他们,撕咬主人的狗,我无法忘记它的爪子在我心口抠出的血痕,久伤不愈,疼痛难忍。
我身边曾尽心尽力照料我长大的太监,和我的好皇叔里应外合,以荒废朝政,沉迷酒色,被迫在大臣请求我禅位,堆得像山高的联名奏章前,写下禅位书,昭告天下,孤不配为一个合格的主君,自愿亡羊补牢,将君位让给能力更出众的皇叔成璴。
成璴便是成王,他原叫成亍,母后玉太后薨后,他蠢蠢欲动,派遣千里马连同报信的士兵日夜兼程,递到我手中这封改名书。
璴既是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我气得发抖,甩手把折子扔下去,“摄政王困于偏僻地界,还不肯罢休,欲取代孤。”
底下人惶恐,几日后,成璴大军破宫而入。我在贴身太监无馨的房间里查到他和摄政王往来的信件。
无馨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您就顺应天命,将君位让给摄政王吧!这样还能讨到一条活路。”
我咬牙切齿,狂点头“你们……你们……一个背主,一个谋权,狼狈为奸,真的好极了。”
我说什么都不肯轻易妥协,说什么我也是九五之尊,他们不能违背我的意愿动我一分一毫。
翌日早朝,人声鼎沸,我被母后托付的辅国大臣联合拉下高台,沦落为手脚戴冰凉镣铐的废帝。
成璴将我安置在主殿,他睡在偏殿,除了不让我自由活动,其余的吃穿用度皆按照母后在后位时的标准,无一苛待。
我平静地朝那个太监瞅了一眼,淡淡地说:“皇叔谋朝篡位,弑杀主君,竟没有胆量来观摩孤死。”
太监淡淡地说:“大王给过您机会的,立您为后,他为帝,一帝一后,共享盛世繁华,您一定要抢主君的位置,为帝,一山不容二虎,您便唯有死了,才能让大王安心。”
我端起毒酒杯,细细观摩,这是一只银制杯子,里面乌黑如墨,外部雕刻着庄重的图案。看起来是入喉丢命的毒酒。
我仰首饮尽,天旋地转。
耳畔刮起一阵风,紧张兮兮的怀抱,气喘吁吁的声音,谁在说话?
天空好像下雨了,好像它知道我的委屈,同我一起难过了一场似的。
今天滴在脸上的雨,落进嘴里的雨,与众不同些,温热的,咸涩的,苦苦的。
有一个暴戾的声音说:“谁给你们的胆子,背着孤,杀了她!”
无馨说:“这不是要人命的毒药,是封锁记忆的良药,如果大王你们不能回到过去,不如重新开始。”
我听出来了,是成璴和无馨的对话,那是我最后一次记得他们。
这是我被成璴捡回来的第十天,古色古香,描龙画凤的床榻上我躺得太闷了,得了太医一声:“姑娘已无大碍,可以下地活动活动筋骨,但仍需按时休息……”
我从床上跳起来,捏捏自己枕得麻痹掉的脖子,顿时轻松不少。
太医大惊失色,这可是新任大王要求他照料周全的姑娘,万万不能出岔子。
他连忙站起来,向我道:“姑娘生龙活虎是好事,但是重伤初愈,还是稳当些好。”
我听了他的话,乖巧地坐下来 ,道谢太医:“多亏您医术高超,我才能好得这样快。”
我打赏了太医一锭金子,太医道谢退下。
坐在铜镜前的我,第一次识清自己的真面目,这是女子的面貌,怎么比起照顾我的那些水灵灵的小侍女不一样。
愁眉不展之际,成璴拿着好吃的小食进来了,见我闷闷不乐,他问:“谁惹你不快了?”
我捂脸道:“没脸见人了,我的眉毛为什么这么粗,我的胳膊好壮实。”
他说:“你家世代习武,自然和大家闺秀略有区别。”
我惊喜道:“你的意思是我会功夫?”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以前你一人敌千军,现在你被偷袭,废了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