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上学有两条路,一条大路,是后来修的水泥路,很宽敞,够两辆后八轮同时驶过,大路好走且宽敞,就是远一公里。但之前还没大路的时候,我们就只能走小路了。小路弯弯曲曲的,全都是土路,一到下雨天,即使穿雨鞋也会踩得满脚泥泞。但以前是并没有这条路的,只是后来人走多了,便多出这条路了。小路近些,但是却难走且狭小。小路旁边有条河,河水很清,水底时常发出深沉的蛙鸣。以前我们路过时常常探头去观望,因此耽误不少时间。但自从那里淹死过人之后,我就再也没有挨近过那条河。听别人说,那条河里面有水鬼,我生怕自己也会被河中的水鬼拖下水。
乡下阴雨天多,小路便愈加难走,稍有不胜就会滑倒,然后一身泥巴的回家,当然我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历。于是我每次出门上学,母亲都会叮嘱让我走大路。我正是在大路上看见他的。
我瞧见他时,他也瞧见了我。当他的目光对着我时,我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他浑浊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波动,就跟日落归来的老牛的眼睛一样。他很瘦,裸露在外的大都是皮包着骨头,大概有好几年没洗澡了,头发乱蓬蓬的,就像一个鸟窝一样。他穿着一件应该是麻布制成的大衣,其实我也不敢确定那是一件大衣,因为他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但按照那件衣服的大小尺寸,说是裙子都不为过。他穿着一条满是泥渍的裤子,裤子明显小许多,把整个脚踝都暴露在空气之中。脚上穿着一双现在是黑色的大头皮鞋,为什么要说现在呢?因为那是一种肮脏的黑,我总感觉它以前并不是黑色的。对于那时的我来说,他无异于恐怖的原始人。我加快脚步,想超过他。可他仿佛看穿我的想法一样,也加快了速度。我的心跳得很快,都悬到嗓子眼了,我想喊救命,可是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都怪我自己在路上玩的太久。“嘻嘻嘻”,他突然偷笑了几声,尖锐中带着沙哑的声音让我不寒而栗。我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拼命的朝他扔去,然后疯了似的往前跑,使出了全部的力量,我觉得此时的我去参加校运会肯定能得冠军。我听到他“啊”了一声,而且听起来很痛苦。终于他不再“跟踪我”了。我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远,悬着的心也慢慢落下,但是内心还是对此有了阴影。一回到家,我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我的母亲。母亲听后大怒,指责我不该这样对他,然后母亲讲述了一个动人的故事。
以前他其实一点都不疯,而且很聪明,从小成绩很好。母亲在唯一读过的两年书里便认识他了。母亲现在回忆起来都说他是个很帅的小伙子,虽然当时才读二年级。只是他家里穷,跟我老爸一样读完小学,也就是六年级之后便辍学了。没有书读便只能在家种田。在农村,也只有这条出路了。
后来,他和一个女孩相爱了,两人相约好了结婚。可是在他终于鼓起勇气去见女孩家长的时候,他却遭到了强烈的拒绝。原来,女方的家长是很嫌贫爱富的人,看到他家里很穷,就不肯将女儿嫁给他,然后把女孩远嫁到了外省的一个有钱人家。
他很伤心,很想去找看那个女孩最后一眼,可是家里太穷了。他只能走路过去,没有人知道他走了多久。但是当他回来的时候,他的头发已经长到过肩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布料是完整的,晒得黝黑且的皮肤上,布满了泥垢。家人看他样子,心疼的不得了,赶紧问其近况,才知道他已经疯了。
以后我每次看到他,再也不会怕他,也不会在内心嘲笑他,我也不希望其他人去欺负他。他虽然疯了,但在他的心里,有一处忘不了的回忆,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