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都不曾有拒绝出生的权利

(1)

一直以来,生命被形容的很神圣,于是我们似乎默认,

出生,生而为人,是一件需要感恩戴德的事情。

所以,毛晓彤的父亲,如果他还配被称为一个父亲的话,敢开口索要5000万赡养费。

所以弃妻子、打岳父、傍富婆的周立波能在节目上大言不惭的逼出生就被抛弃的女孩儿与生父生母相认,不原谅就是心胸狭隘,义正言辞地仿佛自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身披佛光。

可是,如果我们愿意承认,

无论生育再如何痛苦、抚养再如何不易,

每一个被生出来的孩子,都不曾自己要求来到这个世界上。

一切出生都是被出生,

生而为人,我们都不曾被赋予拒绝出生的权利。

(2)

这个世界上曾经来来去去1000亿人,不曾有人能够选择自己出生在何时,有怎样的父母,是男是女。

这1000亿人里有人生在春秋战国、生在朝代更替、生在8年抗战、生在三年大饥荒、他们一出生,还没有睁开懵懂的双眼,便被扔进沸腾的水锅,他们的肉体被抢食,他们的骨头被折断用来烧柴。

这1000亿人里有人出生就被生他出来的人抛弃,等到这个孩子终于长大成人,再来哭喊“我是生你出来的父亲母亲”;有人会生在云南的早婚村,他们会有16岁的父亲,13岁的母亲,他们的父母早早辍学、生娃、打工,等到他们长大,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跟他们的父母一样在16岁娶媳妇、13岁嫁人,然后辍学、生娃、打工。

这1000亿人里有一半是女性,女性天生体力弱于男性,天生有生育的使命,这份特殊带来的不是荣光,而是封建时代里被剥夺了政治权利、是被剥夺了和男人同等的谋生的权利,是附属于男人的社会地位。女人为了活着,只能跟其他同为弱者的女人争男人,要听父亲的话,要听丈夫的话,要听儿子的话,要缠足,要生男孩儿,女人被赋予嫉妒独占的天性,却被现实要求不争不妒贤良淑德,心里积攒的压抑委屈只能向比自己更弱势的女性释放,正妻压小妾,婆婆欺儿媳。

即使到了女性解放的现代,很多女性依然是《找到你》里的律师李捷、打工妹孙芳、全职主妇朱敏。你在外面拼命工作,大家责怪你不像女人,是个不合格的母亲和妻子;你在家里围着锅台,大家说你不够独立,被男人养活,男人出轨也只敢撕小三,对着罪魁祸首却“且行且珍惜”。

如果我们愿意承认,生活并不必然是一件美好的事。

生活逐渐让我们有想要得到的东西,现实却可能让人怎么索求都得不到。

有人想要健康的身体,却一趟一趟奔走于压抑死寂的重症病房。

有人想要钱、想要名,却偏偏只能在社会的最底层挣扎。

有人想要真挚的爱情、不会变心的男人,却偏偏遇到薛之谦、王迅、田源、陈赫们。

有人想要站在舞台中央、众星捧月,却偏偏生活绝大部分时间都非常无聊、空虚、一成不变却又无力改变。

但也有人想要平静的生活,却偏偏处在风暴中心,眨眼都是刀光剑影。

古人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终其一生,我们都在追求现实所拥有与内心想得到的平衡,但是对很多人还说,或许很难算清,人这一生究竟快乐比痛苦多,还是痛苦比快乐多。

(3)

2010年,侏儒症父亲吴小新在生下头胎侏儒男孩儿之后,坚持要生第二胎、第三胎,直到生下一个正常的孩子。

2011年,北京56岁失独母亲郭敏用胚胎植入技术生下一对龙凤胎,母子三人一个月分吃一条鱼。

即便自身残缺,即使年迈,即使困苦,吴小新、郭敏们还是坚持要生下自己的孩子。

围观群众或感动、或谴责、或沉默。

说到底,国家又有了新的劳动力补血,富人又有了深厚的底层群众基础,父母有了寄托 ,围观群众有了谈资,大家都没损失什么。

唯有将要承担后果的人,当时仍在襁褓,不会说话。

郭敏在龙凤胎还小的时候就为他们想好了以后的路,“将来不会让孩子们上大学了,高中都不必年,最多读个技校,闺女而最好跟我一样学会计,儿子就学门修理技术”。

吴小新在东方直播室跟嘉宾争辩,“不生一个正常的孩子,我老了谁来尽孝?”

这是多么可怕的理所当然!

龙凤胎人生还没开始,就注定了未来大概率会成为一名技工?吴小新的孩子在胚胎时就背负家庭重任?

是的,郭敏照顾龙凤胎辛苦,住北京500块的出租屋,每天奔波为7家公司做账。

吴小新辛苦,小小的身材,背上扛着一家人的衣食住行。

可是,他们又是否在意过,龙凤胎是否愿意来到这个世界上成为流水线上的螺丝钉?吴小新未出生的孩子又是否愿意承担一半可能性是侏儒的风险来到这个世界上、经历人世雨打风吹,但他被带来世间的目的是未来照顾侏儒的父亲和哥哥?

未来的某一天,孩子们长大了,凭借有限的资源长大,很大的概率处在社会的边缘,生活依然像他的父亲母亲一样辛苦,他们或许会提出困惑,“既然当初那么辛苦,为什么一定要生下我呢?当初无知无识的我并不是一定要来体验这并不美好的生活啊?”

郭敏、吴小新或许会气的颤抖,嘴唇哆嗦,“不孝子,我那么辛苦的抚养你长大,你竟然说这样的话,你没有良心、狼心狗肺。”

是的,我们的社会已经习惯奋力的去歌颂父爱、母爱,并且习惯以付出的辛苦程度来衡量爱的程度,仿佛有孩子的父母日子过的越苦,对孩子的付出就越多,他们的母爱、父爱就越深重。

电影《找到你》中,姚晨借律师李捷之口说出了无数孩子或许不能大声宣之于口的辩驳,“生孩子是天底下最自私的事情,用别人的生命来完整自己,都说母爱是伟大的,但其实,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也不过是在为自己的选择承担后果而已。”

小学的时候,我们都学过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扁鹊说,大王,你有病在皮肤里,大王说我没病;扁鹊再见蔡桓公,大王,你的病发展到皮肉里了,大王说我没病,扁鹊第三次见蔡桓公,转头就走,因为病入骨髓大王即将挂掉了。

现实社会里蔡桓公的故事不断上演,很多事情我们习惯在病入膏肓的时候去付出刮骨疗毒的代价来挽回,仿佛自己悲壮的如同一个孤胆英雄,却忘了在最开始,其实都曾有防微杜渐的可能。

对于生命而言,虽然残忍,但事实是,

对一些人来说,他曾经能为他的孩子做的最好的事,就是不要生下他/她。

(4)

无数的父母或许会群起而攻之,不生孩子怎么行!

家里的王位并四处漏风的房谁来继承?人类这么优越的基因如何传承?

是的,传承!

人类一直以来自诩优越,从动物到高等动物到人,人类凌驾于众物种之上。

人比动物聪明,人比动物智慧。

这么优秀的基因怎么能够不传承下去呢?

可是那又怎样。

人类所有的聪明、所有的发明都是用在人类自身身上,无非是吃的更精致,穿的更时尚,住的更安全,行的更便利。

教科书上教我们,要衡量人的价值,要超脱个体来看他为社会做了什么贡献,那衡量整个人类的价值呢?超脱人类族群来看人类的价值呢?

这个世界上70亿人口,如果灭霸一个响指,一半的生命消失。

对地球来说有什么差别?

无非是原来附着其上的资源消耗的慢些,无非是原来更吵闹如今寂静了些。

对剩下的一半生命有什么差别?

无非是短暂惊慌之后,继续衣食住行。

罗素5岁的时候就在追寻生命的意义,“我不敢长时间地仰望星空,因为从中看到人生的荒芜,冰冷,无意义。”

李银河说,"生命是无意义的,就像大自然中的所有动物植物、有机物无机物一样,他的存在仅仅就是存在而已,对于宇宙并无意义"。

如果人类世界真的是一场大型的自娱自乐?

我们执着于传承的意义又究竟在哪里?

传承下来的灵魂又究竟是人是魔?

(5)

人类经过几次工业革命,对于产品合格率的要求已经苛刻到99.9999%,要性能好,要持久,要美观,要时尚,出厂需要经过一道又一道的严格的检测。

可是,对于人类的后代,这样一件本应该最严格要求的产品,却只要有精子、有子宫,就可以生产。

不仅没有质量检测,而且中华四千年来封建大家长制文明已经形成强大的思想约束力,每一对父母机器无论本身质量是否合格,都必须生产。

无数白纸一张的孩子被形形色色的父母生产出来,并且在他们或沉稳或无措的涂抹之下成年,进入社会。

如果我们把能够形成一个和平安乐世界并且置身其中能够体味到快乐的人定义为合格品,即大致要求这个人要具有独立谋生的能力、独立思考的脑力、不伤他人的共情能力。

一般无二的人类面容之下,有多少人是合格品呢?又有多少人从生下来就注定大概率会成为不合格品呢?

生命需要传承吗?

出于人类这台大型舞台剧继续上演的初衷,需要,当然需要,但是我们期待的是生命更有质量的传承。

每一个未出世的生命都想要被出生吗?

想要,但是想要有质量的被出生,能大概率在这世上体会到的快乐多过痛苦。

如果大人在选择生娃的同时,每一个潜在的娃都被赋予出生选择权?

虽然残忍,但是必须承认,

一定有娃选择不出生,因为那两个即将带他来这个世界上的人心智并不合格,并不具备对他涂抹上色成为生命合格品的能力,娃娃不怕原生贫穷、无知,却怕跟着他们或许将永生贫穷、狭隘无知。

一定有娃选择不出生,因为那两个即将带他来这个世界上的人并不相爱,娃娃不想面对整日吵架的父母、无爱的家庭,却还必须承担父母的歇斯底里,“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早就离婚了”。

一定有娃选择不出生,因为那两个即将带他来这个世界上的人想要性别为男的他,她不是,而他也不想生在这样的家庭。

一定有娃选择不出生,因为那两个即将带他来这个世界上的人只是出于人到年龄理所应当要结婚、结婚了理所应当要生娃、别人都生了自己也要生而生他。

娃娃希望,他唯一被出生的原因,只是因为爱。

(6)

对于已经被出生的人来说,我们不曾有人有过出生选择权,未来也不会有。

生命是一趟只能接受的旅程,我们甚至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如何成为了现在的自己。

我们只能庆幸,在经历一段充满偶然、不可掌控的初始行程之后、终于成为了现在这个人格独立、会自己思考的自己。

终于我们可以尝试挣脱来处的束缚,不去走前人理所当然的路。

人类渺小若宇宙微尘,说不清来处,归去化尘土。

谁说我们一定要带一个生命到世上来呢?

温润如玉、智商情商双高的清华才子李健没有生子,他说自己的基因没有好到非让人继承的地步,他说自己没办法给孩子像父母当时给自己一样的爱,所以选择不生孩子。

洒脱随性如朴树没有生子,他说自己觉得人生太苦了,自己不忍心生个孩子让他到这个世间受苦。

当然,如果我们自己感觉到快乐,我们将愿意带一个生命来到世上,让他同样感受这份快乐。

不是担心老无所依,不是因为同龄人都生了娃所以自己也要生。

对于一场注定要终结的旅行,愿我们每个人洒脱如李健、朴树。

所行所为皆因我想、皆因我爱。

股神巴菲特说,“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各方面的条件就很优越。我的家庭环境很好,因为家里人谈论的都是趣事;我的父母很有才智;我在好学校上学。我认为,我的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这非常重要。我没有从父母那里继承财产,我真的不想要。但是我在恰当的时间出生在一个好地方”

愿每一个被我们带来世上的孩子,都抽中“卵巢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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