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
没怎么见过海棠花,也就无从写起,但我发现古代不少文人钟爱此物,比如满腔悲慨忧国忧民的陆放翁,就写过不少有关海棠的诗。有意思的是,他也认为蜀中女子很漂亮。为了很好地表达这个观点,他就用到了海棠:“蜀姬双鬟娅姹娇,醉看恐是海棠妖。”大概他见到的蜀女妆色极为浓艳。但陆放翁好像更爱海棠。他在《海棠歌》里写道:“蜀姬艳妆肯让人?花前顿觉无颜色。”另外,扬州芍药天下闻名,但他确顽固地认为“若使海棠根可移,扬州芍药应羞死”。
而在《花时遍游诸家园》的几首诗中,陆放翁的态度竟然有些疯狂了:
“为爱名花抵死狂,只愁风日损红芳。绿章夜奏通明殿,乞借春阴护海棠。”
诗中绿章,是指道观中祭告鬼神的文词,用朱笔写在青藤纸上,所以又叫青词。他担心风日催折了海棠,竟痴想着向玉帝上书,祈求几日春阴。
大胡子的苏东坡也写过有关海棠的诗:“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比陆放翁更疯狂的是,他在漆黑的夜里担心海棠睡去,竟然点了蜡烛连但地去看。她老婆不骂他神经病吗?
海棠为什么这么脆弱呢,让两个大男人坐卧不宁,一个呼着喊着要向玉帝上书,一个点灯连夜家陪着。
李清照好像更爱海棠,她的一首如梦令,就把海棠写得令人心疼: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一夜狂风暴雨,自己却因酒睡去,第二天惊醒,马上问,海棠怎么样了?海棠怎么样了?侍女回答,还好,还好。但李清照还是不信,连问,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一定是红花渐少,绿叶渐多了。
有了以上这三位对海棠的态度,海棠就成了文人最钟情的雅物了,于是就有好多人在自己的诗里问海棠消息,证明着自己是一个不同凡俗的文人。鲁迅认为,雅要有地位,有钱,才可玩得,不然,像他在《病后杂谈》里提到的那位,在“秋天薄暮,吐半口血,两个侍儿扶着,恹恹的到阶前去看秋海棠”,当然,“过不几天,就雅不下去了”。
至于我,忽然地要写海棠,是与风雅毫无关涉的。主要是这几天看季羡林的散文,其中有几篇写到了海棠。我曾经在一篇的题头上写了一行字:“陈寅恪独爱海棠,作为学生,季老会不会写到呢。”所以在读的时候,我特别期待他能通过海棠花写写他的老师,结果却没有。
曾经有两次,陈寅恪随吴宓去吴氏蔚秀园中赏海棠,并留下了诗作。其中的一首题为“丙子”,就是1936年:
“无风无雨送残春,一角园林独怆神。读史早知今日事,看花犹是去年人。梦回锦里愁如海,酒醒黄州雪做尘。闻道通明同换劫,绿章谁省泪沾巾。”
这首诗感伤时局,其水准不让唐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