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时,在绥阳逸夫中学里,我遇见一位穿着很朴素的少女,当时应该是高一第二学期,我考入实验班没去,回到了原来的十七班。现在想来,这是一次没有脸孔的记忆,却构成我的人生诗歌最初的起源。十几岁的少年,站在桃花源一样寂寥的天空之下,欲望的意志过于强烈,那一草一木,那一笑一颦,时常在校园静谧的夜晚里独自漫步,独自傻笑,独自相思。
之后的我,还是没有改掉沉默寡言的坏习惯,特别是当独自面对她的时候,脸蛋发红,嘴巴轻张,想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这使我时常想起欧阳修《玉楼春》中的一句“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说起来,他至少只是与亲爱的人分别,以后虽说再见很难很难,但至少有过一段美好的回忆。但是我呢?却连话也没说几句,都说离歌催人肠断,我看暗恋也不遑多让,这使人更加痛苦,更加烦闷。一场相思雨,独使吾沾巾。
都说十几二十岁是栀子花的时代,那么干净,纯粹 ,令人迷醉。对镜自怜是常有的,沉溺于想象也是常有的。比如仗剑行走天涯,希望英雄救美一回,但是被别人打的时候居多;比如变身王子青蛙,希望引来公主殷勤,但是被生物学家解剖的居多。忧郁也是有的,挫折也是时常有的,时常把自己的悲哀夸大为叔本华式的悲剧,还好,精神未曾分裂,虽然时常痛苦不堪,但在暗恋的美好中,也曾以为天地可以长久,所以,还好,精神未曾分裂。
后来离乡东赴,与她相离两千余里,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忘记。在师范大学仓山校区不远的天桥上,独自感受着现代性给予的刺激,那里灯火不眠、车水马龙,红尘滚滚而来,又飞快逝去,独感寂寞难耐。闽江水静静流淌着,基督教堂静静矗立着,我静静的独坐在闽江边,静静的沉思回忆着。生存的困境时常压迫着我,求知的意志却还是非常强烈,虽然有时也想过放弃,还好,我的精神依然未有分裂,只是从小农民的旧梦里慢慢苏醒,世界平静如故并遵循着冷漠的剥削原则。我的大勇气,是敢于卑微地面对现实的生活。王尔德曾说过: 我们都生活在阴沟里,但仍有人仰望星空。似乎是这样子。
青春渐渐从身体里流逝,我甚至能在深夜听到这种流逝的哗哗声。我有小恐惧,恐惧抬头看皱纹,害怕头上布满白发,只要发现自己有了白发,明知染发危害,还是忍不住奔向理发店,给自己的白发染色。虽然同学都说少年白是思考太多的缘故,但是我还是恐惧。游戏之心日多,求知的意志在连续的打击下趋于消逝。于是始有靡靡之余音,诗歌的场景虽然还有怀恋你的部分,但是渐渐隐去,转而切换至列车,房屋,宿舍:那些不能说出和告别的,那些飞快消逝的,那些隐藏在心底的欲望、悲哀。
二十五岁,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
爱,始于自我欺骗,终于欺骗他人。这就是所谓的浪漫。 人生自是有情痴,也不过是青春痛苦的回忆,也不过是人生给予的一杯苦茗,也不过是时间的消耗品。
写于2016.11.9